我们牵着骆驼,来到了城墙拐角,三师叔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染料,倒上水,搅拌,然后将这匹骆驼的驼峰染成了红色。红色驼峰的骆驼很少见,正因为少见,才引人注目。
三师叔问我:“你说永昌县城里,什么东西最重要?”
我想了想说:“衙门的官印最重要。”
三师叔书:“对的,我们要是拿了衙门的官印,明天他们一到县衙,找不到官印,整个县城就会炸了锅。”
我说:“骑着这匹红毛骆驼拿了金银,然后故意让所有人看到,明天,嘉定镖局的好日子就来了。”
三师叔说:“呆狗果然长大了,一点就通。”
那时候的县衙很小很小,只有几间房子,要找到这一颗官印,并不难。三师叔在外面望风,我潜入县衙,翻找官印。因为这次是给嘉定镖局栽赃,所以我手持铁棍,外面包着一层布,只要见到锁子,就撬开。然后,把抽斗里柜子里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值钱的东西拿走,不值钱的东西丢在地上。
官印没有找到,只找到几枚木头印章。其实这时候早就到了民国,皇上御赐的官印,早就不用了,衙门里使用的是用杜梨木刻就的印章。杜梨木木质坚硬,不会开裂,适宜刻制印章。我们行走江湖,不与官府打交道,所以对官场这一套很不懂。
这个国家有三种生活,江湖生活,官场生活,民间生活。这三种生活各有各的规程,各有各的行事法则,任何一个人,选择了其中的一种生活,就要遵守这些法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这三种生活中,最讲道义的是江湖生活,最无耻的是官场生活,最普通的是民间生活。江湖是一个巨大的磁场,他能够把最铁血肝胆最富有正义感的那部分人吸引进去,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抑恶扬善,匡扶正义。官场是一个大染色缸,再好的人进入官场,都会变坏;而且越坏的人越能够提拔任命,最坏的那些人,做了最大的官。民间生活,丰富多彩,他们陪伴着日出日落,快乐与痛苦交织,希望和失望并存,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都过着这样的生活。
最好的人进了江湖,最坏的人进了官场,剩下大部分不好不坏的人,留在民间。
在县衙里,我把认为值钱的东西,装了一包,然后敞开大门,扬长而去。
三师叔让我背着这一包东西,先去城墙边等他,估计我走远了,三师叔跨上骆驼背,蒙着黑布,然后高声叫喊:“有贼啊,抓贼啊。”县衙里当当当响起了钟声,三师叔骑着骆驼在县衙里四处乱撞,让走出房门的每个人都看到他,估摸火候差不多了,三师叔才骑着骆驼一溜烟地逃走了。
三师叔来到城墙根的时候,我刚刚把那一包东西打开。三师叔看到那里面有印章,有文件,有牛皮袋,还有纸钞,三师叔把认为有用的东西,装了一个牛皮袋,其余的东西,就丢在了地上。
然后,我们悄悄回到嘉定镖局所在的客栈。
三师叔是个设局高手,不过这个局还没有结束。我们要把这一包赃物放在嘉定镖局的行李中。
昨天黄昏,镖局每个人都把自己的随身物品——护身符、钥匙链等等东西包在一个大布包里,埋在了客栈前方一百米的地方。他们掩埋的时候,特别隐秘,所以夜晚也不派人看守。我和三师叔来到这里,把他们埋藏的大布包挖出来,把那个装着县衙门赃物的小牛皮袋放进去。
然后,我们找到没人的地方,把那匹骆驼身上然后的毛发,全部剪掉,放走了。
天亮后,嘉定镖局南行一百步,挖出了大布包,因为事先三师叔说过,三天内都不能打开,他们就没有打开。他们背着大布包,牵着驼峰上长着红毛的骆驼,大摇大摆地走向城门口。
城门口,有穿着黑衣服的警察拦住了他们。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的人指着那匹走在前面的骆驼说:“昨晚贼人就是骑着这匹骆驼偷走东西的。”
警察要将嘉定镖局带走,嘉定镖局不明所以,大呼冤枉。警察从他们的行李中搜到了一个牛皮纸袋,打开一看,里面有公章,有纸钞。铁证如山,警察将嘉定镖局带走了。
三师叔和我藏在远处看到了这一幕,三师叔说:“走吧,现在我们向东走,追赶豹子他们。这伙人被抓紧监狱,没有半年出不来。到时候再回来找他们算账。”
我们向东走了几十里,来到了岳家原,我溜进去,盗走了佛珠。
所谓的佛珠,其实就是我偷取的一颗金坠子,只是,它比普通的金坠子要大了很多。
后来听说,嘉定镖局的那些人被关进监狱后,一直在互相埋怨。因为此前,他们听三师叔说,如果此行没有早睡早起,就会有牢狱之灾。现在他们在监狱里,互相指责对方起床太晚,以至于走进了监狱中,现在想回家也回不去了。
嘉定镖局中还有人说,这个算命的中年男子真是神仙,他说我们不听劝阻,强行向西走,就会进监狱,结果,我们果然进了监狱。要是早听了他的话,哪里会有这场灾难。
三师叔神机妙算,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所设置的骗局,环环相扣,即使把对方引入了圈套中,对方还没有醒悟。
江相派的探花郎,绝对不是浪得虚名的。
我们骑着马向东走去。我和丽玛骑着一匹马,三师叔骑着一匹马。
三师叔有一个特点,他尽管极度好色,但是兄弟师侄的女人绝对不会动,甚至连多看一眼也不会。三师叔说:兄弟之妻不可侮,师侄之妻一家人。一家人要是乱搞,那就是乱伦扒灰。江湖上的高手们,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要是在这上面栽了跟头,引起内讧,那简直是得不偿失。
像三师叔这样的老江湖,之所以能够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不是依靠他们有多么高超的技艺,而是他们有着极高的“道”。
道,是江湖中人必须遵守,并不可逾越的规则。也正因为江湖中人绝大多数遵守着这个道,江湖才能成为江湖。这也正是人们一提起江湖,就无限神往的原因。因为江湖里有血腥,也有温暖;有搏杀,也有规则;有竞争,更有道义。
两天后,我们住宿在肃州城外的一家客栈。
这家客栈里,有大房,有小房。因为我们是和三师叔在一起,我让丽玛住在小房里,我则和三师叔住在大房里。大房,其实就是通铺,一大张土炕,可以睡十个人。
大房里除了我们,还有两个人,这两个人一看到我们进来,就神色紧张,手臂下意识地捂住了身边的布包。我一看就哑然失笑,这两个人是空子,不明白江湖事理,依照他们的举动,贼一眼就能够看出来他们的布包里藏着珍贵物品。
那两个人先来,睡在了最里面,我们只能挨着他们睡觉。十个人的大炕,现在睡了四个人,还剩六个人的铺位。
因为房间里还有人,我们不想过多交谈,再说,我的身上藏了很多那晚从嘉峪关偷来的富翁家的财宝,足够我们花一年半载。这两个人身上即使藏着金山,我们也不想拿了。
三师叔说:“睡觉。”
我说:“睡觉。”
朦朦胧胧刚刚睡去,房门突然被人踢开了,一个醉醺醺的人撞了进来,房间里立即有了令人欲呕的酒气。醉汉站在房间里大喊大叫:“我们就要睡这间,这间宽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