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排就不同了,大排步履从容,神定气闲,优裕自如,他一定有着良好的家境,一定有着可以供自己支配的财富。当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整天惶惶如丧家之犬,在江湖上狼奔豕突,稍不留意就会丢了性命,而大排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他可以肆意挥霍自己的时间和金钱。
人和人的差别居然会这么大,一个出生在贫寒之家的孩子,和一个出生在官宦人家的孩子,他们走上的道路完全不同。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同,结果更会不同。
人生最大的不平等,就是出生的不平等。
天快黑的时候,我们来到了肃州。肃州,今天的名字叫酒泉。
我在肃州的大街上寻找客栈,大排说:“不劳你去找了,今晚有人安排我们吃饭,有人安排我们住宿。”
大排从包裹里取出一封书信,交到一名随从手中,那个随从打马离去了。
时间不长,有一顶轿子来到了我们跟前,轿子里钻出了一个戴着眼镜的人,他见了大排,连连作揖,说自己迎接来迟,敬请见谅。
我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来头,只看到大排对他不冷不热,而他倒是对大排极尽谄媚,脸上始终带着讨好的微笑。
这个人把我们安排在了肃州城最好的客栈,然后带着我们去肃州最好的饭店吃饭,说是给我们接风洗尘。
坐在饭桌边,我感觉大排来头很大,他不仅仅只是来塞北游玩这么简单。
吃完饭后,天色尚早,眼镜还要陪我们,大排挥手制止了,他说:“回去后,我一定会在家父面前替你美言几句。”眼镜听得心花怒放,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眼镜离开后,我问大排:“这是谁呀?”
大排说:“肃州最高行政长官。”
我问:“他怎么看起来害怕你?”其实,对于大排的身份,我已经猜到了几分,只是想证实一下。
大排说:“老兄,我不瞒你说。家父在南京政府里担任要职,想要提拔和任免笑笑的肃州长官,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即使想要干掉他,也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我相信大排的话,自古官场就是最肮脏的地方,也是最恶劣的地方,所有为人所不齿的行为,在官场都能够堂而皇之地上演。官场就是一个巨大的染色缸,再纯洁的人,只要进入了官场,都会变得心黑手辣。官场没有什么正义不正义,官场只有狗咬狗,任何一个人击败政敌,都会编造各种正义的借口,什么惩治贪官,什么弘扬正气。中国几千年来形成的所谓官场文化,其实就是垃圾文化,是人类五千年人类历史中最邪恶的文化,它在我们这里不但不会根除,而且愈演愈烈。
大排接着说:“我从南京出发,这一路上不用花费我一分一毫,只要我把家父一封书信递过去,自有各地官员一站接一站迎来送往,恭敬有加,简直比对他亲爹还孝顺。而我是什么?我只是一个上过新学的中学生,一个没有任何生活经验的愣头青,而他们为什么对我如此卑躬屈膝,还不是因为有我爹在位置上。中国这个地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当官,全家发财。我算是彻底看透了。”
那天晚上,我们住在了眼睛提供的客栈里。客栈非常整洁干净,是我所住过的客栈里最为干净漂亮的。偌大的几十间房屋的客栈,却没有多少人居住。客栈外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花坛。
住在这里很宁静,完全没有以前所住客栈的嘈杂和喧嚣。大排说,这种客栈是官家客栈,它有一个新的名字叫政府招待所,只有来往官员和官员的亲戚才有资格住在这里。
政府招待所是一座两层楼房的房子,两层楼房在那个时候很少见,后来我去过当时全国最高军事学府的黄埔军校,看到这里的建筑也不过是两层楼房。而在今天,政府大院和政府招待所,一定会是各地最好的建筑。再穷不能穷政府,再苦不能苦官员。
政府招待所里有几间房屋长期有人居住,听小二——在这种地方叫工作人员说,长期居住在这里的那几个人,都是本地有实力的官员,他们经常会把不同的女人带到房间里过夜。
大排说,官员睡几个女人算什么,哪一个官员没有几个女人?这个社会烂到了根子上,从上到下,大官大贪,小官小贪,无官不贪,无官不包养女人。这个社会表面上吹嘘自己太平盛世,其实是中国五千年来最黑暗的社会。还是最无耻的社会,你见过历史上有谁一边拿着滴血的屠刀,宰割百姓,一边号称自己是为百姓服务,说自己代表百姓的利益?
我说,这些贪官应该好好惩治了。
大排说,没用的。一棵大树,根子都烂了,你今天摘几片黄叶子,明天摘几片黄叶子,大树就会起死回生?我们坐等这棵大树倒掉吧。大树倒掉了,在原来的地方可能会长出须根,这才会是旺盛的新的生命。贪官遍地,腐败成风,骗子横行,老实人受穷,这个国家之所以烂到这种程度,都是因为官场带坏的。
我感到很惊讶,总以为江湖最黑,谁知道官场比江湖黑了何止千倍万倍。江湖上还有道义可言,而官场上毫无道义,只有利益。江湖上还讲究师徒情义,朋友情谊,而官场上你在位一天,视你如同亲爹;你不在位了,丢你如同敝履。这种最为人所不齿的行为,在官场却很普遍。官场的善,即使民间的恶;官场的恶,就是民间的善。官场和民间从来都是对立的。民间所认为的两面三刀,八面玲珑,在官场居然是会来事儿;民间认为的假公济私,投机钻营,在官场居然是会办事儿。官场,这是一个善恶不分、是非颠倒、阴阳错位的什么场啊。
我们正在房间里聊天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进来了几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他们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有的高大丰满,有的小巧玲珑,有的金发碧眼,有的肤如白雪。小儿——工作人员说,书记交代过了,大排和我们今晚的所有花费,都是免费的。我明白他所说的花费是指什么,是指我们在招待所的所有吃喝玩乐。
然而,大排招招手,让那一排女人和工作人员都出去。大排说:“我们不需要,住一晚就走。”我看到大排的脸上飞上了两片绯红。
那些女人和工作人员离开后,我奇怪的问:“这些女人是干什么的?打扮得像**一样。”
大排说:“他们就是**,准确的说法叫官妓。”
我惊讶地问:“官妓?”
大排说:“**,是给所有送钱的人服务;官妓,只给官员提供服务。**拿的是嫖客的钱,官妓拿的是政府的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