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我不该枪毙他?”县长说,有一丝后悔。
本来就不该枪毙,应该像神仙一样供起来。
不过,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我忍不住想安慰县长。
“好像如尘道长也不是特别恨你。”我说。
县长抬起眼睛,望着我。
“是吗?他是怎么说的?”县长问。
“他说,他大概前世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所以,这辈子他来还债。你枪毙了他,你们就扯平了,谁也不欠谁情了。”我说。
县长又被搞糊涂了。
“前世?他前世怎么对不起我了?”县长问
我摇摇头。
“这我就不清楚了,他没有告诉我。”我说。
县长若有所思的,又摆弄起那串念珠。
“如尘道长还告诉我,即使没有这串念珠,你可能还会把他抓起来。”我说。
“为什么?”县长问我。
“因为前世么。前世他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这一辈子,你一见到他就烦,就想杀了他。”我说。
县长陷入了沉思。
他没再跟我说一句话。
过了大半个时辰,他收拾起那封信,拿着那串念珠,心事重重地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审讯室里。
十三
我一直在审讯室里待到第二天。
县长没说怎么处理我,大兵们也不敢擅自行动,就一直把我绑在椅子上,维持原样。
可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呀,第二天早上,赵营长去问县长,该怎么处置我。
县长沉吟了一下,说,放了吧。
赵营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又问了一遍。
“放了他吧,他还算是个老实人。”县长说。
就这样,我自由了。
赵营长连连夸我运气好,简直再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他还让我赶紧出城,免得县长改了主意。
县长为什么会大发善心,放了我?
后来,我经常会想起这个问题。
我觉得,主要是因为,县长对如尘有些愧疚吧,而我,作为如尘最好的朋友,就沾了点光,县长突然出人意料地放了我,也算是对如尘的一点补偿。
至于,像如尘说的那样,我前世对县长有恩,县长才放了我,这我不好说。这种原因不知道占多大比重。反正,我自己是完全感觉不到,我前世对县长有恩。我相信,县长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但他就是放了我。
世事难料啊,如尘做了那么多善事,却被打了了脑壳,而我,土匪寨子里的第五把交椅,居然说放就放了。
唉,跟谁说理呢。
我出了城,就着手去办如尘交代的那两件事。
我先办韩豹子的事。
虽然,我知道,时刻有个怨鬼缠在我左右,但我也得先办韩豹子的事。
离得近,另外,取了韩豹子藏的财宝,我才有能力去办那怨鬼的事。兵荒马乱,花钱的地方多,那个冤鬼提供的地点,足足有五百里远呢。
我本来对韩豹子的财宝并没有多大期待,他能私藏多少宝物呢,大哥管得很严,私藏财物,没什么说的,那就是死罪。
在那个指定地点,挖到一个包袱,我打开包袱,吃了一惊。
真不少啊。
全是金条、袁大头。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玉啊、瓷器呀、珠宝哇之类的。
都是容易变现的东西。
老三还是比我精明,我就从来没想过,留这样一个后路。
老实说,真正见到那些金条时,我有些动摇。
我真不愿意分一半出去啊。
可想想如尘,想想他说的话,我还是收起了我的贪婪。
承诺的,就去办吧,免得留下什么孽债,将来还需偿还。
我把所有的东西一分为二。
拿不准的,我还多给对方一点。
然后,我就拿着那一半去找那个赶大车的,姓韩的。
并不难找。
他的家就在一个小村庄的外面,孤零零的两间茅草房,紧靠着大路。
我事先问好了,就径直找了过去。
草房外面斜靠着一辆大车,不过,没见到牲口,只是,靠墙处堆了些牲口吃的草料。
茅草房的大门开着,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躺在堂屋的一个床板上,左腿好像打了厚厚的石膏。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旁边玩耍。
我进了屋,微笑,冲那个男人点点头。
男人却一丝笑容也没有回馈给我。
他朝里屋喊了一嗓子。
“有人来了。”他说。
一个女人走了出来,手还湿湿的,我估计,她刚才应该在里屋洗什么东西。
这个女人看起来还像是个小姑娘,瘦瘦小小的,满脸愁容。
“给他弄碗水。”男人吩咐女人。
这个男人把我当成过路的,而我样子又不像是要饭的,所以,他猜我是来讨碗水喝的。
我就将错就错。
感谢过女主人,就端起碗,慢慢喝起来。
我试图和男人攀谈。
就从孩子开始谈起吧。
那个男孩用泥巴捏了几个小人儿,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我猜,他正在设计一场战争。
“你儿子看着挺聪明呀。”我说。
我的恭维并没有让男人开心。
他反而长叹一声。
“唉,聪明有啥用啊。”他说。
我瞧着男人。
“怎么了?碰到什么烦心事了?”我问。
他苦笑。
他指了指他的左腿。
“碰到什么烦心事?唉,你还看不出来么。”他说。
我“哦”了一声。
“怎么搞的?”我问。
“唉,也没怎么搞,就是搬东西时滑了一下,腿就断了。”他说。
“有点倒霉哦。”我说。
他又苦笑。
“不是有点倒霉,而是倒大霉了。唉,简直是灭顶之灾。”他说。
“灭顶之灾?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唉,为了治腿,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都卖了。”他说。
我看看草屋里的摆设,看不出来这家里会有什么东西值钱。
“我的骡子。”他说。
怪不得没见到牲口,只看到牲口吃的草料。
男人摇着头,叹气。
“我的骡子,就是我家最值钱的东西,就是我家吃饭的本钱,唉,没了骡子,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生活。但,为了治我的腿,没办法啊,也只好卖了。”他说。
女人在旁边熬着什么东西。
大概是男人治病的药吧。
她背对着我,但我也能感觉到,她在叹气。
“别这么悲观嘛。”我安慰男人。
男人嘿嘿笑着。
“我也不想悲观,不过,唉,事实就摆在面前啊,想不面对也不行。”他说。
“要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么。”
“希望如此吧。”男人说,“希望我的腿能治好吧,那样,就算没有骡子,我可以当骡子,我可以拉车,虽然,挣不多,但也不至于饿死吧。”
腿能治好,那是最好的结果。
我不再安慰男人,而是瞧着那个男孩。
“你这孩子倒真不错,面相挺好,以后,应该能大富大贵。”我说。
男人又笑。
“能不饿死就不错了,说什么大富大贵。”他说。
我不理男人,而是,拽着小男孩的胳膊,装模作样地端详男孩的脸。
过了一会儿,我才松开那男孩。
我瞧着男人。
“我可以帮帮你。”我说。
男人警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