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神通,而我就凡人一个,本来,我还是有点嫉妒他。可现在看来,这神通并没有给他带来快乐。
我有点平衡了。
他叹了一口气。
“我功力浅,只能听到鬼蓄的声音,”他说,“我听不到天道的声音,然而,鬼蓄会说什么事呢?唉。”
是啊,鬼会说什么呢?
“无非是难以忍受的痛苦,想找我诉说诉说。或者,有什么天大的委屈。所以,唉,我要是没这神通该多好啊。”他说。
他的样子不像是无病呻*。
不过,我还是不太相信,我觉得,我如果有这样的神通,我会高兴得想上天。
“现在,就有一位在向我诉说他的委屈。”如尘说,神情有点木然。
“现在?就这会儿吗?”
“恩。”
“那一位就在咱们旁边?在这个小牢房里?”
“恩。就在你的右侧。”
我连忙看了看右侧,顿时也觉得阴沉沉的,心里堵堵的,不知为什么。
我猜,也许是心理作用吧。
但好像也不是。反正,就是不舒服。
我壮了壮胆子。
“这一位,你看得见?”我问。
如尘摇头。
“我不是天眼通,我看不见。但是,我能听到他的声音,也就大概能知道他的方位。”如尘说。
我向左边挪挪,想离那一位远一点。
离远一点,好像是心情舒畅不少。
“这一位,找你说什么?”我问。
如尘叹气。
“他找我告状呢。”如尘说。
“找你告状?”我问。
“恩。”
“找你告什么状?”
如尘又叹气。
“他是被人害死了,想找我替他报仇。”如尘说。
我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那个方位的虚空。
“他被谁害死了?”我小心地问。
“被他老婆害死了。”如尘说。
我忍不住又好奇地追问。
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尘就告诉了我。
“他被他老婆和他老婆的情夫砸死在地窖里,然后,地窖又被土填满,封死了。他不愿意去投胎,满心怨恨,转悠了好几个月,才找到了我。”如尘说。
如尘又不是判官,找他干嘛呢。
“那些阴间的朋友知道我能听到他们的话,就会想方设法找到我,把他们的委屈告诉我,让我给他们主持一下公道。”如尘说。
“你能主持什么公道?”
“比方说,告诉世人,那个地窖有问题。”如尘说。
哦,我懂了。
“让世人发现那个地窖有问题,然后,就会发现他的尸体,进而,就能发现他老婆的奸情。对吧?”我说。
如尘神情索然。
他闷闷地喝酒。
“我劝过他,”如尘说,朝我的右侧撇下撇头,“让他安心去投胎吧,善恶总有报。可他不干,他非要那对奸人得到现世的报应,让他们现在就受到惩罚。唉,还倔强极了。”
这倒是个麻烦的差事。
“可你明天就,恩。”我停住话头不说了。
“是啊,我告诉他了,我明天就要死了,就要被枪毙了,让他放过我,别在我耳边叽叽喳喳了,让我在临死前,能够安安静静喝点酒,唉,可他偏不。他真是太倔强了,太愤怒了。”
话说回来,摊上这事,谁不愤怒啊。
我也有点理解我右侧的这位。
如尘瞧着我。
“我是干不了什么了,他的事恐怕还得麻烦你了。”如尘说。
我?”我张大了嘴。
“是啊,我明天一早就被枪毙了,只能麻烦你了。你出去以后,麻烦你去提醒世人,那个地窖有问题。”如尘说。
我咯咯笑起来。
“麻烦我?嘿嘿,难道我还有可能活着离开这儿吗?我可是土匪寨子里的五当家的。”我说。
如尘认真地瞧着我。
“你可以的。”他说。
我没有一点信心。
我能活到现在,就已经算是走了狗屎运,看看如尘,啥坏事也没有干,还救了整个保安团,居然就要被枪毙了。
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没准,明天一早会陪着如尘一块被枪毙。
我什么时候被枪毙,那还不是县长的一句话。
可如尘不那么看。
“我得到信息,你好像前世对县长有恩情,他应该会对你手下留情。”如尘说。
“是吗?从哪儿得到的信息?”
如尘不说。
肯定是他另一个世界上的朋友。要不,怎么会知道县长前世的事。
我又咯咯笑起来。
前世?县长能记得前世的恩情吗?
“他当然不记得前世的事。”如尘说,“但是,他看见你,不会很烦你,不会立即想要你的命。”
倒也有点道理。
我一直很纳闷,我怎么到现在还没有被县长枪毙?不太合常理呀,也不太符合县长的一贯风格。
大概,我前世是有什么恩情于县长吧,他下意识地不愿意杀我。
“不像我,”如尘说,“县长一见到我,就把我从人堆里逮出来,还非要杀了我。唉。”
“你前世跟县长有什么纠葛?”我问如尘。
如尘摇头。
“不知道。”他说。
“你不是有鬼朋友吗?你干嘛不问问他们?”
如尘苦笑。
“我是问了,但是,回复的信息都是杂音,听不出来所以然。唉。”如尘说。
“怎么会这样呢?”
“唉,这大概就是因果报应吧。我前世大概对县长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这辈子一定要让我还。就算是我有点神通,也难以逃脱因果报应。”如尘说。
我想起来一件事。
“你那串念珠,不是一个姑娘送你的吗?你不是让县长给那个姑娘写信,来证明你的清白。那个姑娘应该没回信吧。”我说。
如果回信了,就能证明如尘的清白。
“没有回信。”如尘说。
“怎么回事?”
如尘又是一阵苦笑。
“县长是写了信,我提供的地址也没问题,可是,信寄到后,管收发的校工,正好搬运新家具,信被压到新柜子的最下面,至今,还被压在那儿。”如尘。
“不会吧,就这么巧吗?”
“是啊,就这么巧。”
我瞧着如尘。
“你运气也有点太差了。”我说。
他做了个鬼脸。
“反正吧,我这条小命这次是非得完蛋不可。”他说。
他几乎是笑嘻嘻地说。
我有点纳闷。
“你明天就要被枪毙了,你怎么一点也不害怕呀?倒好像,被枪毙还挺享受似的。”我问他。
他白了我一眼。
“你不是也不怕死?”他说。
但我跟他不同。
我不怕死,是因为我知道,怕也没用,他呢,倒好像脑袋被开瓢,还挺享受似的。
没有一点悲伤或失望。
“唉,对我来说,被枪毙,其实也是一种解脱。”他说。
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但我没吱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他拍了拍他的两只耳朵。
“咳,你不知道,我多希望我的两只耳朵什么都听不到,聋了才好。”他说。
那还不容易吗?
“你把自己耳朵塞起来,不就是什么也听不到了?”我说。
他嘿嘿一笑。
“不行的。”他说。
“怎么不行?”
“我也曾那么试过,用个布条塞住耳朵,但是,我马上开始头疼。”
“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