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县有些地方容许种植鸦片,但是,不容许个人私自买卖,得统一交给县长,县长运到外地卖。
这可是个大买卖。
县里的重要收入。
保安团的武器弹药,都是用鸦片换回来了。我们山寨曾经打过这些货的主意,但保安团防卫严密,一直没有得逞。
这种活儿只有交给最信任的人去干,县长才会放心,另外,这旅途充满了风险,既然有如尘这么一个神人,竟然能算到土匪会设埋伏,当然有必要来咨询一下。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呢?”如尘问。
“还没确定,但县长的意思是越快越好,我估计明天就会让我们出发。”乔连长说。
“哦,明天呀。”如尘说。
他语气里有点不确定因素。
“大概是明天吧。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乔连长问。
如尘为难地笑了一下。
每当他的预测有所不利时,他总是有这种抱歉的笑容。
“如果明天出发,恐怕不太好。”他说。
“怎么不好?”
“哦,恐怕会劳而无功,去而复返。”如尘说。
乔连长紧张起来。
“你说明确点,我们这趟活儿会碰到土匪?”乔连长问。
“那倒不会。”
“那怎么会去而复返呢?”
如尘呵呵笑笑。
“也没什么,有条河山洪泛滥,桥被冲垮了。”如尘说。
“那座桥垮了?”乔连长问。
如尘说了个地名。
我知道那个地方。
那是去宝鸡的必经之路。而县长的货,我也知道,都是卖到宝鸡。
乔连长在寻思。
“是那座桥啊,那可不太好办呀。”乔连长说。
“是不太好,山洪泛滥,也不能蹚水过去。”如尘说。
乔连长点头。
“而绕到别的路上吧,山高路远,风险又有点大。”如尘说。
乔连长的头点地更厉害了。
“不错,不错,别的路不能走,地势险恶,有十几个人埋伏,我们就麻烦。不像这条路,基本是平原,来一百个土匪也不怕。”乔连长说。
如尘微笑。
乔连长瞧着他。
“咦,你怎么知道我们走那条路啊?这可是我们的军事秘密呀。”乔连长说。
如尘打着哈哈。
“瞎猜的,瞎猜的。”如尘说。
乔连长竖起了大拇指。
“厉害。”乔连长说。
“没有没有。”
“我明白了。谢谢啦。”乔连长道谢。
他冲如尘作揖。
他这个趾高气扬的人,在如尘面前,也是恭恭敬敬。
荤的,如尘吃得不多,或者说,基本不吃。因此,乔连长送的那两只烧鸡就很快被我们瓜分一空。
我分了一条鸡腿。
我是老大,得吃最好的部位,鸡腿当然有份。
我慢慢撕咬着鸡皮,慢慢品味,如果吃得快,很快就忘了滋味,而细嚼慢咽,滋味就能品尝得更久。
牢里别的人也是这么吃鸡肉的。
就算是那些吃饭快的人,也很快学会了这种吃法。
鸡皮终于啃完了,我咬下一小块鸡肉,慢慢嚼时,突然,我发现,如尘的脸色一变。
本来是笑嘻嘻的,突然变得凝重了。
“你咋啦?”我问如尘。
如尘竭力想掩藏他的凝重。不过,不那么成功。
“没什么,没什么。”他说。
可一定发生了什么。
我细细回忆,好像也没谁招惹他呀,他怎么会脸色突变。
肯定不是因为烧鸡。
烧鸡先拿到他面前,他摇手拒绝,才略过了他。
过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
“唉,也许我错了。”他小声说,声音大概就只有我一人能听到。
“恩?什么错了?”
“唉,我恐怕不该对乔连长那么说。”
“怎么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又说下去。
“我那么说,可能会惹县长不高兴。”他说。
县长打了个大胜仗,县长连通风报信的小兵都奖励了二十块大洋,可他根本没奖励如尘,连句话都没说过。
我都搞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
赵营长向他请求过多次,要放了如尘,可他什么表示也没有,还这么关着如尘,说是还没调查清楚,不能放人。
“怎么会惹县长不高兴呢?”我问。
“我这也算是干扰了县长的计划。”如尘说。
“可那座桥是不是真塌了?”我问如尘。
“是塌了。”
“那不就结了。他可以派人去侦查一下,桥真塌了,他就没什么可以说你的。”我说。
如尘摇着头。
“没那么简单。”他说。
“怎么没那么简单?”
如尘却不再多说什么。
没多久,赵营长慌慌张张地进来了。
他招呼如尘靠近栏杆。
“出事了。”他说。
如尘倒挺沉着。
“出大事了,县长把乔连长绑起来了。”赵营长又说。
“他干嘛要绑乔连长啊?”我说,我在一旁忍不住插嘴。
赵营长倒没介意我的插嘴。
“县长让乔连长明天去送货,可乔连长坚持要过几天再走,因为这事两人吵起来了,县长让人把乔连长绑了起来。”赵营长说。
原来如此。
不过,也就是乔连长了,换成别人,恐怕不敢跟县长犟嘴。
县长那可是杀人不眨眼。
赵营长瞧着如尘。
“县长还要枪毙道长您。”赵营长对如尘说。
如尘却神色如常。似乎,他早已知道这情况。
我忍不住打抱不平了。
“凭啥枪毙道长啊?这太不公平了。”我说。
如果没有道长,保安团会损失惨重,县城都有可能被攻克。立了这么大的功,不奖励就算了,干嘛还要枪毙道长。
“妖惑军营。”赵营长说。
妖惑军营?
“是啊,县长是说了这个罪名。”赵营长说,“他当时就要枪毙道长,我们几个人拼命劝,县长才没有下令。唉,真险啊。”
如尘似乎也没有怎么惊慌。
我几乎可以确定,如尘应该早就知道情况,或者,他脸色一变时,就知道乔连长被绑起来了。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想不明白。
“乔连长和县长打了个赌。”赵营长说。
赵营长说了个地名。
就是那座桥。
“他们派个人去查看那座桥是否塌了,如果塌了,算县长输,如果没塌,乔连长甘愿接受一切惩罚”赵营长说。
我看了看如尘。
乔连长如果接受惩罚,那如尘一定难逃干系。
可如尘并不紧张。
“那座桥到底塌了没有啊?”赵营长问,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如尘只是笑。
这是他的一贯招数。
质疑他,他就只是笑,从不争辩,让事实说话。
“那一定是塌了。”赵营长说,“这我就放心了。道长您也别紧张,只要桥真塌了,县长也不会把你怎么样,说不定呀,还会重用你。桥真塌了,就不算妖惑军营。”
九
乔连长赢了。
去探路的人回来了,那座桥确实被山洪冲垮了。
乔连长兴高采烈地向姐夫炫耀胜利时,被姐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姐夫命令手下再把乔连长绑起来,乔连长再怎么暴怒,再怎么辱骂姐夫不守信用,都没用。
县长让人把乔连长押到柴房,然后,县长铁青着脸,下了一道命令。
他要枪毙如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