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看相的,昨天,我夜观天象,提醒县长要提防小人,西方有灾。”如尘说。
“你提醒县长?”老三直勾勾地望着如尘。
“恩。”
老三想了一会儿。
“这么说,我们昨天死的一百多个弟兄,都是跟你有关系?”老三问。
如尘不吭声了。
不过,他也没有否认。
“是吗?我们那死去的一百多个弟兄,都拜你所赐?”老三提高了声调。
如尘叹了口气。
“我只是提醒县长注意一下,免得中了埋伏,伤亡太重,我没想到,他居然将计就计,反过来伏击你们。”如尘说。
周兵是火爆脾气,站起来就要殴打如尘。
我阻止了他。
“先别急。”我说。
周兵竟然跟我犟嘴。
“还不急,就是因为他,我们山寨死了一百多个弟兄,你还让我不急?”他说。
我不说话了。
可老三做了一个手势,周兵安静了一些。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给保安团设埋伏?”老三问如尘。
如尘微笑着。
“夜观天象。”如尘说。
老三恼怒地挥挥手。
“少他妈的瞎扯淡。我就不相信,我们计划设埋伏,天上的云彩、星辰就会有什么不一样。”老三说。
如尘不同意。
“真有些不同。”如尘说。
老三盯了如尘一会儿。
“你老实点,说实话。”老三说。
“我说的是实话。”如尘说。
老三冷笑起来。
“看来,不让你吃点苦头,你不会老实啊。周兵,吴二癞子,按住这个鬼道士,揍他个狗日的。”老三说。
周兵、吴二癞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快手扯住了周兵。周兵像是马上要动手的那位。
周兵扭过身,瞪着快手。
“干什么?”他说。
“有话好好说么。”快手说。
周兵又看牢里的别的人,似乎,没有人赞同他的行为。
老三也很快弄清楚状况。
老三看着我。
“老五,就是因为这个道士,咱们死了一百多个弟兄,我是不是该弄清楚情况?”老三问我。
“是。”我说。
“那么,我要审这个道士,请你的兄弟们不要干预。”老三说。
“审,我没有意见。山上死了那么多弟兄,我也很痛心。不过,审之前,也得搞清楚一些情况。”我说。
“什么情况?”
“比方说,如尘道长已经在这儿关了一个月了。”我说。
“那又怎么样?”
“老大发现老四是奸细,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多月前。”
“老大计划使用反间计,应该没几天吧?”
“十天前。”
“那就是说,如尘被关到这牢里之前,不可能知道反间计的内容,是吧?”
老三不吭声了。
“所以,也许,如尘道士真的是夜观天象,发现了一些痕迹”我说。
“也许有人向这个道士通风报信?”老三说。
我笑了。
“谁向他通风报信?最近这十几天,没有一个新犯人来。我们除了见送饭的士兵,就见不到别人了。而且,这十几天,我们日夜都和如尘道长在一起,没见过谁跟他说过话。”
老三在思考。
他也想不明白。
快手插话了。
“你们不知道,如尘道长真是神通广大,真是能夜观天象。反正,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快手说。
老三眼睛眯得小了一点,一脸的凶相。
“就算是他能耐大,不管怎么说,我们死掉的一百多个弟兄,也跟他有关系吧。我揍他狗日的,也说得过去吧。”老三对我说。
我无言以对。
“宰了他个狗日的。”周兵喊道,就要冲上去打。
快手又拦住了他。
“我不容许有人伤害如尘道长。”快手说。
附和的人挺多。
老三只看着我。
“老五,你不说说话?”老三说。
可我能说什么呢。
我不想有人揍如尘,不过,又死了那么多弟兄,唉。
眼看就剑拔弩张,如尘说话了。
如尘是对快手说话。
“不用拦,让他打。死了那么多人,我是该挨揍。”如尘说。
可快手更是坚决地挡在那里。
支持快手的人不少,老三是人寡力小,真打起来,他们肯定处于下风。
老三长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老三说,又躺回到担架上。
七
那个大兵很快拿了两包药进来了。
可老三根本不让我们用药。
“我他妈的反正快死了,我不要他的药,不要他的人情。”老三说,死死地盯着如尘。
我想劝劝他。
可老三一把打落了我手上的草药。
“滚,我不要他的药。”老三说。
老三的脸越来越蜡黄,我也就不再劝他。
谁都能看出来,死亡已经慢慢进入到他的体内,再好的医生恐怕也救不好他了。
我陪在他身边,给他擦头上的汗,用我的那几片衣服给他重新包扎伤口。只要不用药,他还是不反对的。
“三哥,有什么事想交代吗?兄弟我一定想办法。”我说。
他缓缓地摇头。
如尘这时候坐到他身边。
老三瞪着如尘,可他已经没力气骂他了。
如尘俯下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老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什么?我有儿子?”老三叫道。
如尘点点头。
没多大一会儿,老三又不相信了。
他觉得,看他快死了,如尘是在哄他开心。
“三年前,五月端午,牛家庄。”如尘说。
老三的眼睛又亮了。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显然是记得的。
我也记得。
这个时间,三哥带了二十几个弟兄抢了牛家庄,收获颇丰,他们顺便还满足了一下自己的生理需要。事情过后,经常听他们炫耀。
老三好像挑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你说的是那个一头黑发的小姑娘吗?”老三问。
“恩,在草垛。”如尘说。
老三那张蜡黄的脸有点不好意思。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问如尘。
如尘只是笑。
老三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真的是我的儿子吗?”老三问。
“是你的儿子。第二年春天,那姑娘生了一个男孩。”如尘说。
老三似乎挺愧疚。
“一个姑娘,没嫁人,就生了孩子,唉。”老三说。
静了一会儿场。
突然,老三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不管怎么说,我居然有个儿子,我也有后了,我真是太高兴了,我死也无憾了。”老三说,他边大笑边流泪。
没人打断他的快乐。
老三抓住了如尘的手。
“他们娘俩现在怎么样?没受欺负吧?”老三问如尘。
老三这会儿才想到这个问题。
“还好吧。”如尘说。
“什么叫还好?到底怎么样?”
如尘叹了口气。
“那姑娘后来嫁给了一个赶马车的,大她二十岁,日子虽有些心酸,但还过得去。”如尘说。
老三可怜兮兮地瞧着如尘。
“那个赶马车的,他对我儿子怎么样?”他问。
“还好。”
“嗨,到底怎么个还好?”
“他们现在没有生自己的孩子,那个赶马车的,他好像还挺喜欢你儿子的。”如尘说。
韩豹子吁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