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老伴儿的话,老黄突然变了语气,恶狠狠地对老伴儿吼道:“你管我要去哪儿!不许跟着我!”
吼完老伴儿后,老黄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留下老伴儿站在原地暗自掉泪。
傍晚的时候,老黄回来了。他看上去面无人色,一进屋就筋疲力尽地倒在了床上,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哝着什么。
老伴儿把耳朵凑到老黄嘴边,好不容易听清楚了老黄在嘟哝什么。
“它没有死……它还活着……”
当天晚上,老伴儿帮老黄上药的时候,她看到老黄腰上的疱疹已经连在了一起,在他腰上围成了一个完整的圈儿。
半夜的时候,老黄断了气。
当老伴儿扑在老黄身上号啕大哭时,发现老黄的两只手都紧紧地攥着,好像握着什么东西。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掰开了老黄的手掌。
在老黄的左手掌里,有一个藤条编织的圆形小网;而右手掌里,则是一团软软的东西,老伴儿战战兢兢地把那团软软的东西展开,那赫然是一张完整的蛇蜕。
690.不死翁(原作者:晓涛)
(一)
白老头哭了。
自从六年前和三个儿子分家后,他便再没哭过。伤心了,就吐血;泪,真的再没流过一滴。
这次,白老头却哭了。
晌午后,白老头去捡粪,走到大下坡时,滑了一跤,哧溜老远。恰巧一辆摩托车叱咤而来,生生从他胸上轧了过去。白老头听着胸骨“咯嘣咯嘣”地脆响,泪便淌了出来,倒不为疼,而是为了那没名分的老伴儿,赖赖歪歪的,以后谁给她挑水,谁给她做饭?
白老头伤心,儿媳们更伤心。她们一听说公公出了事,便竞相带着一队人马杀了过来,哭得一个比一个响、一个比一个凄凉。还好几个儿子冷静得多,两个去抓人,一个去叫车救人。
逃犯抓来了。是个头戴黄鸟窝、身着窟窿衫的小青年。小青年没了平时的牛气,早吓成了软蛋。
大儿子说:“骑车撞人,等着蹲牢吧!”
二儿子说:“无照驾驶,罪加一等!”
三儿子说:“畏罪潜逃,国法难饶!”
小青年抖如筛糠,连说:“私了,私了!”
老太太忽然尖着嗓门哭道:“叫没叫车啊,你爹没气喽!”
(二)
白老头死在了医院,得火化。老太太神神叨叨地就是不让。主任被其诚心感化,放了老头一马。当然,更主要的是他收了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这倒也没什么,有些人收了信封也不办事,比起来,这个主任善良多了。
只是,老太太只顾求大佛,却忘了哄小鬼。几个小医生小护士有意无意地走漏了风声。白老头的尸体刚被塞上面包车,便被几个办事人员堵住了,儿子们暗暗叫苦。
正在这时,重金请来的司机屁滚尿流地跌下了车,哆哆嗦嗦地鬼叫道:“老头――活了!”
(三)
白老头的确还阳了。
儿孙先惊,后怕,然后愁:小青年来要钱咋办?
果然,两天后,小青年家便来闹了。儿子们自然不肯倒钱。几句不和,打了起来。
小青年吐掉烟头,牛哄哄地抓着白老头脖领子,唾沫横飞地说:“让摩托轧了,还能这么结实?骨早碎了,肺早破了,胆早飞了,肠早烂了,肚――”正说着,却见老头不紧不慢地解开棉袄扣,又掀开内衣,紧接着“咯嘣”几声脆响,肚子裂了,骨碎了,肺破了,胆飞了,肠烂了,两个眼珠还爆出了眼眶,一上一下地似在打提溜。
小青年一家都瘫了,纷纷哭道:“老仙饶命,我们也是让小报骗了啊!”
原来,白老头的事儿第二天便见了报。有的说,赛华佗妙手回春,老汉死后得还阳;有的说,老汉回魂,灵魂之说新发展。医院哪敢和迷信扯关系?为少生事端,便众口一词说白老头送去时就无大碍,只有一点皮外伤。于是次日全城报纸又纷纷道:‘死亦生来生亦死’,医院改口为哪般;一点皮外伤,换来六万八;撞车生财――老汉致富有新招。
小青年诉了原委,儿媳们哪肯依,哭着喊着又要赔钱。
老太太满脸的皱纹扭在一处,像缝掇在一起的树皮,两个眼珠直勾勾、白森森地盯着众人,说:“钱都赔了,多些是多?”又冲小青年说:“小心了,多舌多灾。”
继而,把白老头的五脏六腑一件件塞回了原处。
(四)
一波乍平,一波又起。
老太太也有一双儿女,见老头的儿孙独分赔款,俱为老娘不忿,隔三差五找老太太诉苦:“那边给你们多少白眼,肉包子净喂狗!”
老太太也急了:“你们不也不认他当爹吗,死的又不是我,没辙!”
老头说:“不行我再死一次,反正死了还能活,只是“撞炮”也要看缘分。”
缘分不能等,要主动去抓。老太太的儿女马上找风水先生在公路上找了块宝地,然后埋伏起来陪老头等。
几天后,便撞到了有缘人,是个黑车司机。事发后,几番讨价还价,五万三成交。
这边儿女正要分钱,那边儿孙又来了。
大儿子说:“这是你爹啊,靠他撞车挣钱,良心亏不亏?”
二儿子说:“我仨孩儿学上没钱都没想这损招。”
三儿子才要说话便晕了过去,儿媳忙解释说:“孩儿他爹一直营养不良。”
老头扑腾一下坐起,不耐烦道:“我一会儿再撞一次还不行吗!”
“不行!”三个儿子异口同声说,“您现在元气大伤,要撞下月撞。”
下月到了,老头又被一个有缘人撞了,这次是个大款,一下甩了十多万。
不久,两方儿女签了“撞炮”合同书,都不种地了。种地有啥用?成年哈腰撅腚,干一辈子还不够娶儿媳妇的花销。孩子们也不上学了,上学更没用,考上大学还不分配,再说上学不就为了以后能更好更多地挣钱吗?
后来,村委也入了股。理由是老头太诡异,近一半的住户都搬了,外人也轻易不到村里来,严重影响了村子的前途。两方儿女本不愿掏钱,但仔细一想,这村虽不打眼,却也是条交通要塞,遇有缘人的几率最高,再者“强龙难压地头蛇”,离了地头,蛇还算个屁呀,再再者,浪费的不过是几个零头。于是,“撞炮”事业壮大了,该埋伏的埋伏,该盯梢的盯梢,该记账的记账,该辟谣的辟谣。远近的老头老太太们还不时来套问不死之道。
这天,老头老太太们又来取经。老村长说:“我以前在家的地位就像看家的旺才,现在连旺才都不如了。”张老婆子也抹泪道:“儿子儿媳天天说看看人家爹咋养的死了都能活咱这老头一点脑出血就爬不起来了。”
白老头又道了原委。
这回他说命其实是阎王给的 。 因为阎王勾错了魂儿,而几个扎翅膀的光腚神仙又附和说他积了几辈子德。但阎王还要他给个还阳的理由。
白老头先说:“我死了,老太太咋办?”牛头笑了。
他又说:“我死了,炕板下的钱不白赚了?”马面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