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媳妇们最先冲出来,一看这情形给吓得半死,立刻三两的往地上一坐,继续唱戏式的大哭,表明自己的孝心忠心起来。
姓钱的五个兄弟姐妹也听到动静冲了出来,他们看到塌掉得草棚也吓得不轻。钱老二说,谁他妈搭的草棚这么不结实,可钱老四说,哥,我咋听说头七如果死去的人有啥不愿意走的是一定会闹出点什么事儿来的。你说咱妈是不是不高兴了。
几个人听完这话跟媳妇们一起往地上一跪,大哭起来。这一哭,全村人都知道,钱家闹鬼了。
三.
钱三儿这会逍遥自在的在大树下面搂着村长女儿坐着晒太阳。村长女儿朱立花拉着钱三儿的手说,三儿,我怀孕了。
钱三儿一听,低下头推开怀里的人说,不是我的吧。我每次可都做好安全措施了啊。
朱立花说,你可别想赖,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我们娘俩,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可赖不掉。
钱三儿的脑袋里忽然冒出了很多事,他想起半夜从网吧回来不止一次看见过小李和小王从村长家翻出来。这孩子指不定是谁的呢。可钱三又一想,要真是自己的,就不好办了。钱三儿算了算手里的钱想了想连打胎都不够。家里又现在出这么一档子白事可怎么办啊。
钱三儿松开朱立花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对朱立花说我奶刚走,你这事咱以后再说。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家走,朱立花站在大树底下,掐腰指着钱三儿的背影骂道,钱三儿你他妈别想赖,敢赖我上你们家门口哭去。
钱三儿吐了口吐沫,心想,呸,谁怕谁。
走到自己院外面,翻过低矮的围墙,偷偷从原路翻回小屋,扭脸看到钱老太太的尸体在草棚中央,被自己碰翻的一角还是原样在地上。草棚塌了半边却没有人敢动。他的脚刚一沾里屋的地儿就听到堂屋里慌张的对话声。钱老大说,不能这样扔那儿不管吧,咱妈到底啥意思,要不请后村的云仙儿给咱们看看。钱老四赶紧说,是啊,是啊。这时候听到钱老三的媳妇说,哎呦,要问问就连那玉镯子的事儿一起问问,空留个盒子当谁不知道啊。老太太不会把镯子吞肚子里吧。那木盒你说说去年老太太生气扔出来谁没见过,孩儿他小姑不是还托人去县城里问了,光个盒子都好些年代呢。光盒子估计也值不少钱呢吧,他小姑。
钱老三心里想,这个臭婆娘,我妈都生气了还在这儿有脸说这个,丢不丢人,非得让咱妈去找你你就高兴了。钱老三皱着眉头拽了拽她媳妇的衣角,他媳妇一脚踩狠狠在老三的鞋上,钱老三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他小姑拿了那盒子说去城里看看就再没送回来过,现在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应和着。
钱三儿躺在钱老太太的床上,听着外面的你来我往,忽然觉得难过,眼泪不知道怎么的不听使唤就落下来了。脑袋里一片空白,不过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醒了以后,他从屋里出来,看见几个叔叔姑姑都走了。他爸妈蹲在小桌子上吃饭。他一路小跑到村儿里小卖铺外面的麻将桌上,扯着小李和小王这两个成天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往角落里一蹲,递给两个人一人一根烟,然后对他俩说,兄弟有件大事要不要一起干,一起干保证你俩发财。
小王小李互相看了一眼,小李说,犯法的事俺可不干。小王点点头。
钱三儿一人脑袋上打了一巴掌说,不会让你们进大牢的。想什么呢都。然后把两个人的耳朵拽过讲了一遍。
小李和小王听过后困惑的看着他说,这成吗?
钱三儿目光坚定的对他俩说,成,肯定成。到时候,咱哥儿几个平分。我把这事再给朱立花说说,有个女人好办事。
小王和小李想了一会儿说,那行。到时候咱平分。
然后哥三起身往回走,还没到麻将桌上,钱三儿顺口说了一句,朱立花怀孕了。钱三儿扭头看着小王和小李吓得脸色惨白。大气儿都不敢出。
然后钱三儿接着说,是我的。小王和小李都长松了一口气笑了,小王一拳打在钱三儿的背上,说,恭喜你啊。
钱三儿笑笑说,恭喜什么啊,咱这票要是成了,就用钱把朱立花肚里的孩子打了,要是不成,就让朱立花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去鉴定。看看这个骚娘们肚里到底是他妈哪个野男人的孩子。
钱三儿这话一出来就像紧箍咒一样,小王小李这俩心怀鬼胎的泼猴立刻就老实了。
四.
这天夜里,钱三儿回家吃饭。在低矮的小饭桌上,钱三儿问钱老大,爸,你说俺奶死了,是不是得和俺爷爷葬在一起。
钱三儿他爸一边儿给他媳妇说,多盛点,今天晚上我守夜,一边儿自言自语一样的说,应该是吧。都忘了老头埋哪片乱坟岗了。
钱三儿又问,我咋对俺爷爷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啊。钱老大说,你满月你爷爷就死了,可不是你没印象。然后钱老大像陷入了深深地会一样,说,你爷爷真瘦啊,比你现在还瘦得多,跟个骷髅架一样。成天躺在床上,靠着你奶的小脚儿忙里忙外的伺候他,对我们可是几乎没说过几句话啊。就好像不认识我们似的。死得时候别提多吓人了,嘴角里流出的黑血。你奶奶哭的昏死过去好几回啊。拿出来一个金元宝把你爷爷厚葬了啊。
说完这段话,钱老大又冲着他媳妇说,你说,咱妈是不是手里真的还有东西,你还记不记得咱妈拿出那个大个儿的金元宝。
钱老大的媳妇说,我估计有,还不少。你没听后街老刘头说咱家解放前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地主。过了这么些年,咱妈手里多少不留个十件八件的不给咱们吧,不留着自己养老。
钱老大听过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起身走出门去破败的草棚里守夜了。钱三儿他妈收拾碗筷也去院子里的水龙头洗碗去了。
钱三儿偷偷溜进钱老太生前的屋子,里三层外三层的翻了起来。老太太的屋子很简单,除了放衣服和棉被的大柜子,就是一张黄花梨木的桌子,这桌子要真是懂行的人来看,一定值不少钱,但现在的钱家上下,想的全是金元宝和玉镯子,谁也看不懂一张破桌子值什么钱。钱三儿坐在床上,那张大柜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被他拖了出来。空柜子里只剩下几张铺在下面的破旧的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小字。钱三儿拾起那些旧纸,上面有的还盖了红章,钱三儿只上到初一,但这些破纸上的字他有的认识,有的看着熟悉却又看不出来是什么字。他把这些纸随意叠叠放进自己的旧羽绒服的内袋儿里去了。然后小心翼翼的把被子和衣服放回去。
然后他走出门看了两眼他爹回屋子里睡觉去了。
老钱家商量着第一天先让钱老大来守,第二天请隔壁村里的云仙儿来看看,但钱老二做为村支书不能参与封建迷信活动不能到场。剩下的六天,五个家再轮流一家一天,最后一天得钱三儿这个长孙来守。
第二天一大早,钱家大院就站满了人。屋里屋外看热闹的人群中间是隔壁村的云仙儿。除了钱老二,几个媳妇儿子都跪在倒塌了一个角的草棚前面。云仙儿左看看右看看,拿着罗盘到处的走,然后把他们几个全部叫到里屋,坐在堂椅上,说,老太太走的不顺心啊。你们几个孩子每一个好东西。老太太心里有怨气。
钱老三和钱老四赶紧问,师傅,师傅,你说怎么才能平复我妈的怨气。
云仙儿叹了口气说,你们,一人一个夜里,跪在老太太的尸体旁边把自己曾经怎么对老太太的都说清楚,趁人还没完全走,该道歉的道歉,该磕头的磕头,六天之后我再来看看老太太什么意思。
钱三儿在一旁听着,偷偷笑心里想着,原来自己一个不小心还有这么多说法啊。
钱三儿他小姑,赶紧又问,你说老太太中间不会再折腾了吧。
云仙儿说,这可不好说啊。
钱老大说,我们也没做啥实在对不起老太太的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