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胎儿也算生命吗?
老者说,胎儿聚了人形之后意识就开始复苏。你知道一个鬼投胎需要多大的信心和勇气吗,做鬼多自由啊,可是他母亲却在他快要成人的时候把他杀了。所以他成为一个怨鬼。“为了报复母亲,他甘受灭魂罚,他让她失去以失去他为代价而得到的一切东西。所以每次你们行房的时候,他就堵住了方芳的输卵管。后来他见这样你还不嫌弃她,又不停地通过空气震荡叫她妈妈,刺激她。最后索性附身到小悠身上彻底夺走她的全部。”
十三
在我的书架上还放在方芳的日记,一女警正在聚精会神地看。我很想帮她翻到第7、第45和第61页,那样她也许会明白一点事情的来由。但是受鬼律的约束,我只能站在她身边干着急。
她戴着很白的手套,好象这是瘟疫一样,很慢悠悠地一页一页翻过去。第7页到了:6月11日,晴。我永远记得这日子,红色的球。为了我们的将来,我做了这件错事。我恨他,别恨我。
虽然方芳读书只到初中,但是她一直有记东西的习惯,把重要的日子和事情记上去。我从来不去看她日记,直到她死了。
这三言两语,只有我知道意思。
很快,她翻到了45页:他把别人要他抛弃我的事情说给我听,我知道他是好人。但是,还是用“报应”来吓他不要动歪脑筋,没想到我居然听到他胸膛里面有人叫我“妈妈”。我知道他来了。报应。
我不想看了,因为61页上记得是她死的那天,我们出现之前。方芳记着:心惊肉跳,常有人叫我妈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忽然很同情她,虽然她到死都瞒着我这件事情,但是想到她受的折磨,我不忍心在苛责。
老者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的身边,“你不是很想知道小悠那天在方芳的耳朵边说什么吗?——我的生日是6月11日。”
老者说,方芳相信死后投胎,她知道小孩冤魂在报复她,所以一直坚持着不让你知道。但是,当她知道小悠暗示说自己就是她女儿的时候,她受不了母女两个共事一夫的事实,自杀了。
但我知道,小悠不是,她只是受冤魂控制而已。因为鬼投胎了,就变成了人。
十四
警察们在测量阳台外沿的鞋印。一个对另一个说,42码的球鞋,和“他”一样。
有人轻轻地把我的尸体搬下来,拍照,然后又拿着尺子量脖子的瘀痕。看着自己的脖子上紫得发黑的一条月牙状的痕迹,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你恨他们?”老者忽然又来到我身边。
“我也不知道。当我明白这个世界上有鬼的时候,没人相信我。我做再多出格的事情,只希望他们能静静地听我说,问我一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于我追杀林洪发,也是希望他能听我说一句,别和小悠订婚,步我的后尘。”
老者忽然很奇怪:“你知道小悠后来对你的态度的原因?”
“心理学到一定程度就接近玄学,而玄学是最接近神鬼说的。既然小悠的孩子忽然间没了,那我就知道一定有不可知的力量左右着什么,那么小悠前后截然不同,也一定有原因了,但是我说不出具体的。”
老者似乎很欣赏地用黑幽幽的眼洞“看”了我一眼,“方芳死后,她儿子的鬼魂就完成任务,甘受灭魂罚走了。方芳知道了一切真相,这时候她又回到了女人本性中,嫉妒小悠在她儿子的鬼魂在支配下拥有了她想拥有的一切,所以弄走了小悠肚子里的孩子,然后控制了她,疏远你。”
“那么,小悠吸引我的还是他儿子复制出来的方芳年轻时候的神情和面貌。”
“对。”
“那她们现在都完成了心愿,也都受了灭魂罚,现在在哪里呢?”
老者的声音忽然很悲凉,“如果一间很久没打扫的房间,你走进去第一步是不是先去拉开窗帘?那样,你就惊动了他们。受了灭魂罚后,他们永难形聚,只能以尘埃的方式生存。他们自卑而沉默,躲在最被冷落的一角接受自己的命运,任何阳光都能引起他们狂躁的尖叫。”
“他们后悔为了报应而遭受的惩罚吗?”
“你说呢?”
十五
报应是循环、屡试不爽的。当我看着身边透明、半透明的同类飘来荡去的时候,我明白,对于报应的选择影响着我们的来世和今生。
“那人死后,碰到了亲人怎么办?”我知道老者在我的身后。我跟着警察们走来走去,他跟着我走来走去。
他转到我面前,用手指指脖子,问我疼吗?我摇头。
他说,触感和情感是人和鬼魂最深的区别。一旦身为鬼,情感就会消逝无形。你看到有形质体是怨气凝聚而成,也就是说他们其实是在人鬼界的模糊中界徘徊,怨气消散了,就投胎为人。凝而不散,就必须要偿还报应之后寻求一个归宿,也就是尘埃。
放不下,就化尘埃。我被着冷酷的现实所刺激着,望着警察们行走的时候激起地上的浮尘,这里有多少偿还的报应沉默或者沉沦,如果给你们一次机会,非得选择报应轮回吗?
我知道,小悠是这个报应中最无辜的受害者,而我呢,固然有鬼魂的诱惑所在,但毕竟也始乱终弃,虽然到最后方芳还是要以死还她的报应,但是我在其中也狠狠地踹了一脚,所以对于死亡,我无怨无悔。这样想的时候,我发现身体转眼间渐化为无。
我说,让我看看最后的结局。
我听见老者轻轻的嘿笑声。
十六
就这样,我和老者并肩坐在桌子上,看着警察们在我的房间里忙碌。
他们在地上绘了一些曲线,我听见一个人在向另一个人汇报:他应该是从落水管爬进来,因为阳台那边有个脚印。然后来到房间,当时死者应该正在熟睡。他把绳索套进死者的脖子就往外拖。死者也经过挣扎,可是终究敌不过他。一路上,他拖着死着从卧室到客厅,又来到阳台。然后把绳索挂到晾衣架上,一拉,死者就被吊上去了。然后他又由原路返回。一切都是他的手法。
汇报完毕之后是一片寂静。大家都在等听汇报的人说话。
只见他慢悠悠地说,你们在忙着找“他”的证据的时候,我去楼下一趟。没有发现落水管上有爬过的痕迹。也就是说,阳台的这个脚印很蹊跷。如果你们在仔细点,会发现他的鞋柜里也有双32码的球鞋,虽然他的脚是31的。我们自己是不是也经常有买不一样尺码鞋子的经历?还有卧室的门框上,我看到一个被绳子勒过的痕迹,死者吊着的绳子有一段是异常毛糙的,而晾衣杆是圆的,很难把这种棕编绳摩擦出毛糙,除非棱角。那么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呢?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我听到了老者的轻笑声。
曾经拿枪对着我的年轻民警犹豫着开口了:“我觉得,他可能是自杀。一个月前,他的妻子是在这里跳楼死的。据我调查的情况,当时他还有个女朋友,怀孕了。但是,妻子死后,女朋友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了。然后女朋友跟人跑了,他还拿着刀到对方的公司闹,被我们关了一星期,我想这是自杀的诱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