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鬼还知道疼,还懂得理辩?我心里纳闷,恐惧仍没减轻,只是不想一跑了之了。我想把事摆清,她以后就不会再缠着我。借着她又一次疑怨,我反问她干吗总缠着我,我是想跟她交朋友,但那前提是她必须活着。她听完我的话愣怔片刻,而后态度更加暴躁,并且充满嘲讽,“你这人是不是真有病?我走这条路回家不行啊?凭什么说是跟着你?人交朋友的前提当然是对方活着,难道你认为我是鬼?”
她的话外音令我本能意识到什么,恐惧一下减少,脸悄然发烧。“你不是后楼死那姑娘?”
“当然不是!死那是我妹妹,我是她姐。我们是双胞胎!”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怎么就忽略双胞胎这茬儿了呢?平时不见姐姐,可能人家在外地读书或有别的事。我确实有病,而且是脑袋有病。这一闹招来不少围观者,我的人算丢到家……
凉玉听见小虎打电话。一个小时的样子,来了很多的人,听声音,有男有女。他们进来就到处走动,然后翻箱倒柜的,然后开始吃喝玩乐。
不知道是谁的电话很大声地放着音乐,然后听见男女的吆喝,口哨,尖叫,淫笑。
凉玉强迫自己安静下来,边敲打着木鱼边诵经,但是她的心是安静不下来了。
“老太婆,听见没有啊?哈哈,你不是喜欢把我关在门外吗?那你就不用管我做什么了啊,我看你怎么清修?”小虎的声音就像魔一样带着张扬,带着得意,是不是也带着不甘呢?
“都是孽,都是前世的业啊。”凉玉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自己早早去世的丈夫,又怪罪丈夫为什么走的那么早,自己做了一个失败的母亲。
这所有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自己却没有办法挽回。凉玉没有哭,只是觉得很难。
三天以后,小虎叫人打开了房门,凉玉的尸体还挂在那里。
没有知道她是怎么把自己挂在天花板上几个挂钩中间的,她的眼睛外翻,舌头也伸着,看着很吓人。
死了的就这样死了。她难道不知道,佛祖不一定会接纳自杀的灵魂?不知道她的样子是没有办法面对死去的丈夫的?还是她已经想清楚了,一切就愿意承担下来,还是这就是解脱呢?
王小虎的眼泪是真的,很真。他从来没有想要逼死自己的母亲,他只是有些怨她当初对他的关心太少。人死了,就突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小虎发誓要戒毒,也是认真的。
可是毒品的诱惑,更加真实。特别是可以让他麻醉到什么都不记得。
这天他又在家里找钱,什么都卖了。连床都没有了。房产证过户值很多呢,那个还是放最后吧,他想。
佛堂里也没有什么,莫名地,他就看见了那个木鱼。突然想起,那个好像是自己和妈妈去买的,买的时候老头说是个好东西呢。
他把木鱼拿起来,做的是普通的样式,但是看光泽会有一种神圣感。呈团鱼形,腹部中空,头部正中开口,尾部盘绕上面有一个不知名的小兽,其状昂首缩尾好像在聆听。有一个木制棰,棰头是橄榄形。
木鱼本来只在走堂的时候用的,算是乐器吧,凉玉喜欢它,是因为它的声音清脆,仿佛可以安抚自己。
小虎像把这个拿出去试试。他拿起木鱼,忍不住摸摸那个可爱的小兽。
没有人买,都觉得买这个很无聊。拿去当铺,当铺的老板居然说,这个木料是好的,就是这个东西我们一般不当的,你知道的,我们做这个还是尊敬神灵的。
真是的。小虎突然想去买的地方碰碰运气,说不定店主人还要呢?
(五)
从这个男人进来,和老头就觉得不对劲。
男人身上那股僵死的味道不说了,还有一种肃杀的感觉。店子里的其他物件似乎今天都出奇安静。
“老头,这个你买不买?”男人递上木鱼。
一碰到木鱼,和老头就感觉自己的手抖动了一下,然后他不动声色接过木鱼。这个佛堂里常用的家什,怎么这样了?和老头仔细看上面盘踞的小兽,它昂首张口,一副凶相。和老头吓了一跳。
“这个曾经是我店子里的?”
“老板,你认出来拉?眼力真好,都十来年了,你还记得。”
和老头看这个男人的脸色泛青,干瘦,再看他的举动,心里明白了几分。“明兽开口,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我想知道的是,它原来的主人呢?”
“什么主人,就是我啊。”男人有点心虚。
“嘿嘿,你不像是拜佛的人啊。我是说原来的主人。”
“我妈,她,她去世了。”
“哦?你知不知道这木鱼上的小兽叫‘明’,喜水,是用来防止香火燃屋的?不过不是所有的木鱼都能刻上这个小兽,和很多因素有关系…… ”
男人有些不舒服了,“你买不买?”他擦着鼻涕。
“能不能救你,这不看我。你要多少钱?”
“这个,两百?”
和老头从抽屉里拿出两百,男人似乎有些懊恼。“年轻人,听我一劝,你还是从善吧。改过才能救你自己。”
男人撇撇嘴巴,然后很快消失了。
和老头朝屋子里喊,老太婆,把我那个放柜子里的红绸拿来。
和老头把龙凤衔环架上面的赤锦清木盒打开,放进木鱼,然后把老太婆拿来的红绸盖上。
老太婆惊叫,那小兽,怎么那么凶恶的表情啊?
和老头就站在木鱼旁边,叹了口气。然后自言自语到:“你是听梵音的圣物啊,怎么今天竟然这样呢?你不要忘记了,自己也是要下地府的。你是木中的仙灵,沾染了恶气和杀戮,就永堕轮回了啊。”
夜里,和老头做了个梦,梦见那小兽幻化成了一个老妇女,然后用奇怪的声音说“佛祖慈悲,不杀罪孽,但是魔障不除,无人成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然后那个老妇女在人间游荡,似乎不得安宁,牵挂很多。
醒来以后,和老头连忙翻找自己的账目,十年前的账本上,写着这样的纪录。明兽兽木鱼一个,买主为女,带一子。张凉玉,后面,竟然是一片模糊。
和老头心里挺难受,自己真的是无能为力了,但愿那个男人能自己醒悟啊。
(六)
“妈?”小虎突然醒来,然后感觉床边多了一个人,她就背对着他,似乎在抽泣。
是他妈妈的样子,小虎突然有些害怕,想起母亲的死状,恐惧变成了愤怒,还有觉得母亲终于还是丢下自己的不甘愿。他突然很生气。
“你不去投胎,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小虎坐起来。“来吓我?还是说放心不下我?收起来吧,我就是这样了。你是自己死的,关我什么事情?”
有些语无伦次,是不是今天的量多了一点。
“你一天吃斋念佛有什么用啊?你不关心我有什么用啊?你以为菩萨会代替你来教育我啊?你有没有问我要什么啊?”
眼泪?真是希罕的东西。
背对着他的凉玉没有动,还是抽泣着。
“哭什么哭?哭有用?你还是赶紧去投胎吧,看着就心烦。见到我爸,就说我想他。不过他不一定肯见你的,看你把我教育成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