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了那时候在魔界收古玩的萧何,只是那时候,萧何已经不再叫做萧何了。而是改了个名字,做起了各色生意。”说罢,苏绒淡淡地扫了一眼眼前的望归,“起初我也不肯相信原来温和的萧何变成了那副模样,可后来我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变,一直是那副滥好人的模样,只是时间久了,他自己也看不清自己的心了,只得那样懵懵懂懂地过下去。”
玉竹见苏绒直愣愣地盯着一旁的望归,难以置信地道:“难道先生、先生你就是......”
望归浅浅一笑,弯月般的眼睛里有着看不清的光亮,“我就是故事里的萧何。”
玉竹想起自己初来虚烟堂时曾向他打听过酆都鬼王和石芳古镜的消息,“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你骗我说你认识什么鬼王,还说石芳古镜早已下落不明,原来都是谎话!”
“骗你也是不得已,我总不能随随便便就告诉一个小姑娘我就是酆都鬼王吧?恐怕若真的告诉你,你也不会信的。至于石芳古镜,确实是在我手里没错,只是就算给了你,也没有什么用。”
“为什么?”
望归端起一旁已经凉了的梅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道:“世间对石芳古镜的传说已经被夸大过了,那镜灵根本就没有什么寻人的能力,只是当时我不愿让你失望,才故意说那古镜早已失传罢了。”
玉竹沉默了很久,才哽咽地问道:“那我真的是......穆流云和鹤苼的孩子?”
望归点了点头,想了想后又摇了摇头,道:“你应该还记得三卿神君那故事最后,鹤苼为救穆流云的魂魄出八荒地狱,把自己的命也搭在了那里。”
玉竹愣愣地点了点头。
“只是你不知道的是,十九年前,苏绒去了八荒地狱,企图把温漓的魂魄救出来,可是八荒地狱无尽无边,想要找几个人哪有这么容易。苏绒找了很久,却意外地遇见了穆流云与鹤苼的魂魄。后来她便把他们二人的魂魄带出了八荒地狱,穆流云与鹤苼去了人世,依靠着微弱的法力附上了两个凡人的身,可是从地狱里出来的魂魄煞气太重,附上活人的身后耗得不仅是阳寿,还有他们的魂魄自身。所以生下了你第二日,他们二人知道自己即将魂飞魄散,便一齐找了个地方了结了彼此。”
听着自己爹娘的故事从望归口中淡淡地说出来,玉竹感觉听着像是别人家的故事一样陌生。
“所以这么说来,玉竹也可以把他们当做是你的爹娘吧。”
玉竹脑子里一直乱入糟糠,就连苏绒究竟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房里熟悉的床榻、方几、橱柜,觉得脑子里涌入了太多太多繁杂的事情,压得她喘不过气。
哭得累了,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似乎睡梦中也在流着泪,她仿佛听见身旁传来小狐狸叹息的声音,还有望归云淡风轻般的注目:“让她睡吧,也许睡醒了就好了。”
玉竹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地睡了三日。
第四日一大早,她推开房门,天空中细雨蒙蒙,花香淡淡地飘来,却让她心里更加地沉重。
玉竹背了一个轻便的包袱,走进了大堂,小狐狸同往日一般耷拉着尾巴躺在账台上犯着迷糊,望归手执一卷古书,一边喝着茶一边心不在焉地看书。
听到脚步声,望归抬眼看到整装待发的玉竹,略微一怔,却很快眯起笑眼,道:“玉竹可是饿了?”
十三郎忧心忡忡了好几日,眼下看见玉竹当真背着包袱要离开,立刻不知所措起来,它跳下账台,泪眼婆娑地叼着玉竹的裙角,央求她不要走。
玉竹咬着唇,眼里也蒙上了一层水雾,她抹了一把眼泪,紧了紧身上的包袱,道:“既然我爹争取了一辈子都没有得来那份自由,我觉得我应该替他实现这个愿望。”
望归起身抱起地上撒泼打滚的十三郎,安抚地摸了摸它柔软的绒毛,道:“玉竹要走,我定不会拦着你。只是你可想好了,要去哪?”
玉竹摇了摇头,“就漫无目的地走着吧,反正我手里还有些盘缠,钱花光了就再挣,反正这世间恐怕也找不到比先生更会压榨杂役的掌柜了。”
望归笑着从账台下的钱罐子里摸出几枚小金锭,放到她手里,道:“既然这样,那就好好地看看这个世间吧,你一个女孩子也要注意安全。这些钱是你初来虚烟堂时我答应给你的五十金,如今还给你,也能让你少吃些苦。”
玉竹点点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落,“玉竹谢过先生了。”
十三郎哭的把头埋进望归怀里,打湿了他一片衣衫。
走出虚烟堂的大门时,一道虹彩贯穿天际,玉竹紧了紧身上的包袱,时间一跃,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自己同样是这般孤身一人往苗疆走去,只是那时的心里还有着坚定的意念,可是如今......心里却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大块。
她头也不回地走出逍遥坊,身边形形色色地走满了各色生灵,玉竹看着街道两旁熟悉的商铺,脑子里却闪回般不停地想着那些过往的故事,不知道林神医和他女儿究竟怎么样了?泰逢跟闻人大小姐最后终成眷属了吗?还有竹海,是不是又吃了谁都梦,撑得直打嗝?流月老祖、熊八、望团团、猫姑、娥灵、怀香、齐曼卿、荣贵妃、童心童趣、蝠掌柜......这些人,他们都还好吗?
玉竹忽然很想回去虚烟堂那一方庭院,看看后院的翘角亭下游过的阿壹姐妹三人,看看那片绿梅林里生机旺盛的杂草,还有仓库里那棵摇钱树......想到这里,玉竹忽然十分后悔走之前没有从树上摘些铜板,不过随即她便摇了摇头,铜板太重太招摇,自己一个女孩子家,行事还是低调、小心些好。
想着想着,玉竹漫无目的地往南边走去,出了正南的燃枳门,门上的两个守城鬼差见到行走在人群里的玉竹,一个挠了挠肚子上的卷边肉皮,吊着一颗眼珠,道:“老八你瞧,是个出城的凡人。”
鬼差老八被他一喊,转过来一张被重物砸的血肉模糊的脸,不耐烦地道:“凡人咋了,咱酆都还没见过凡人咋的?”
“以往都是见凡人挤破了脑袋想进来,这出城的还真是少见——”
鬼差老八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脑崩儿,“赶紧好好地看着,过一阵就是清明了,没事儿你就净盯着黄花大闺女瞎看。”
玉竹走出城门,耳边一下子清静下来。走过道路两旁零星的茶肆,玉竹看着眼前一片开阔,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