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归点了点头，似乎是在犹豫，沉吟了许久才接着道：“不过有意思的是，就在她去往八荒地狱前不久，萧星楼死了。”

玉竹心里莫名地一顿，“死了？！”

望归低头轻轻地浅笑，“造化弄人吧，萧星楼酒醉后去了玉梦白葬身的崖底，也是他妻子埋葬的地方，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那怎么能说是死了......”玉竹不解。

十三郎接话道：“一定是因为萧何身上禁锢时间的禁咒解了，是不是？”

玉竹大惊，“那他岂不是也会很快死去？”

望归却摇了摇头，“也许父神忽然又不想让他死了吧，总之他醒来的时候温漓去了停弦渡帮他寻找续命的良药，等管家发现房门开着的时候，床榻上的萧何已经没了踪影。”

“他去哪了？”十三郎忙问。

望归喝了一口碗里熬煮得喷香四溢的鱼汤，道：“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去哪了。”

十三郎不满，“这是什么回答，主人讲的故事比三卿神君讲的差远了。”

望归倒不理会，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具体说来，就是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他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觉醒来睡得头脑发昏，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于是便踉踉跄跄地往外走。说来也巧，因为府上的家丁都是换过的，除了管家谁也没见过这个脚步飘摇的男子，便任由他走了出去。”

“他一直走，既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要去往哪里，直到他遇到了一个女人，你们猜是谁？”

“这哪猜得出......”玉竹摇头。

“也许这就是他的命吧，他竟然遇上了从地底出来散心的方筝。那时的方筝心思纯净，人也十分善良，见他那落魄的样子，什么也一问三不知，竟然连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所以便心下一软，带着萧何去了梵天会，安置在离她不远的一间屋子里。”

“鹤苼竟然没发觉萧何去了梵天会吗？”十三郎讶异。

望归低头轻笑，“她鲜少打理教中事务，平日里连教众都未见过几次，又怎么会费心过问一个新来的普通教众。”

“这还真是阴差阳错啊......”玉竹感慨地道。

“那萧何从温府离开，温漓回来竟然没有反应？”十三郎不解。

望归又从柴火堆上拿来一串烤鱼，边吃边道：“怎么没有反应，见萧何无故消失，温漓简直要把清洛翻了个底朝天，后来不眠不休地打听了好几日，才在不远的镇子上打听道萧何是被一个长得很美的白衣女人带走的，那女人身上还带着若有似无的芙蓉香气。温漓当下就心知萧何醒了过来，却被梵天会掳走，心下既喜既忧。”

玉竹抚了抚胸口，惊忧参半，“这个故事也太曲折了，让人听得心里一紧一紧的。”

十三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为了救回萧何，温漓才跟着鹤苼去了八荒地狱？”

“唔......”望归咬下一大口鱼肉，嚼得心满意足，“可以这么说吧，温漓还特意留了个心眼，叫上了韶华、忘川和景翀，因为八荒地狱中业火遍天、凶险的妖鬼纵生，危险之极。一个不注意就会直接把命交代在那里，出也出不来。”

玉竹忽然想起之前的故事中萧星楼为了帮萧何报仇，不仅追去八荒地狱，把刺了萧何一剑的红阑杀的魂飞魄散，还完好无损地回来，不仅赞叹道：“那萧何他爹真的是太厉害了，出入八荒地狱跟他家一般稀松平常”

望归盯着手中的烤鱼一愣神，笑道：“是啊，他很厉害，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那种厉害。”

“嗝——那、那后来呢？后来发生什么了？”十三郎摸着鼓鼓的肚子，打了个饱嗝。

望归很快回过神来，接着道：“在那一段时日里，萧何跟方筝成了很好的朋友，虽然忘记了一切的过往，但是萧何却也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那日鹤苼前脚才出门，方筝就因为好奇，偷偷地带着萧何一齐跟了上去。原本以鹤苼的感知力不会没发现身后被人跟着，也许是那日她太心急、急着去救回穆流云的魂魄吧。”

“后来鹤苼进了八荒地狱，正在探查穆流云的下落时却被温漓等人拦住了去路，随即便是一场恶斗，鹤苼以一敌三自然不是对手，身后赶来的方筝连忙拉着萧何冲上去......”

讲到关键处，望归忽然停住了那淡淡的叙述，卖起了关子，记得小狐狸直挠爪子，催促着道：“接着说啊主人，这么关键的时候停下来真是太让人心痒了。”

望归似乎刻意隐瞒了什么，他犹豫了许久，才接着道：“你们应该也猜到了吧，萧何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是一惊，温漓更是楞在了当场，直直接下了鹤苼的攻击。鹤苼也是身影一顿，被一旁景翀挥来的古刀砍伤。”

玉竹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可是先生，我有一事不解。”

“什么事？”望归停下了叙述，问道。

“好歹也是曾经一起接受过神赐的好友，忘川他们怎么能狠得下心来对曾经的同窗旧友大打出手？他们与鹤苼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望归道：“梵天会自成立以来便无恶不作，一直是天地六界间受人讨伐、人人得以诛之的对象，只是因为一直太过神秘，后来又出来个实力雄厚的玉梦白，所以虽然一直被视为大敌，但却没人敢真正前去挑战。所以虽然是昔日旧友，但对于韶华他们几人而言，鹤苼早已就不是当年那个扎着麻花辫、来自白水镇的田间姑娘了。”

“可是鹤苼也并未做什么真正的大恶之事啊......”

“但是她是梵天会的教主，仅此一个名号就足以让忘川几人动手相杀了。她不作恶，并不代表下一任教主不会残害生灵、放出斩风兽来屠杀村庄，至少杀了鹤苼，梵天会也许会阵脚大乱，这也是一个瓦解这一魔教的机会。”

“但是他们心里难道就没有一点不忍吗？”

望归眨了眨眼睛，似是有些迷茫，“不忍......也许会有吧，只是再不忍，也敌不过天下大义之事，比起平泉村那样血腥的惨剧再次发生，心里的不忍......也还是可以忍的吧。”

玉竹点了点头，也许这便是故事中被人添油加醋的那一部分吧，她心想，若换了自己，肯定是怎么也下不去手的。

望归想了想，接着说道：“故事的最后，便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恶战了，只是温漓怎么也没想到，失去了记忆的萧何只认得方筝一人，见她与韶华、忘川缠斗在一起，他自然是要出手相帮......”

“可萧何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十三郎躺在池水边晒着太阳，肚皮上的绒毛热乎乎的，让它舒服地眯上了眼睛。

“确实是这样，但是像是术法和身体的反应这些 都是多年练就出来的，虽然他忘掉了一切，却也忘不掉自己脑子里深深烙印住的这些东西。”

“那最后如何了？温漓与鹤苼真的一起死了？”玉竹愿以为三卿神君讲的那本故事会是个喜团圆的结局，满心满意地期待了这么久，却得来如此不尽人愿的一个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