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七百八十四也被那台上宛转悠扬的唱腔与美轮美奂的唱词所沉迷，听得如痴如醉。

戏曲的歌声在静谧的夏夜十分撩人，配上昏黄摇曳的灯火，玉竹忽然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许多周围的妖鬼们纷纷爬上虚烟堂的墙头，探头探脑地一起听起了戏，有几个胆子大的见望归并无阻拦，便飘了进来，坐在绿梅树的枝桠上，摇头晃脑地听得入迷，偶尔还高声叫个好，扔几枚铜块到戏台前的空地上。

待到齐曼卿上场的时候，虚烟堂本就不大的后院里熙熙攘攘地站了好多来看戏的街坊邻居，周围的墙头也坐满了爬高的妖鬼们，齐曼卿身着一袭素白色的戏服上场之时，还未站定便引来了满堂喝彩，铜币铜块还有各色乱七八糟的钱币更是如水般砸向戏台，望归似乎是给戏台下了结界，铜钱纷纷撞到一面无形的屏障上，滑落到地上，丁零当啷地落了满地。台上还有一位男子扮相的少年，飞眉入鬓，双目如星，修长的身段与剪裁妥帖的长衫更是衬得他一派风流。

开场的念白过后，压轴的这出是一折《西楼错梦》，玉竹环望四周，所有人均是一脸的期待，许多小孩子被高高地举在父亲的头顶，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盯着戏台上伫立着的一对伶人。

七百八十四目瞪口呆地盯着台上收敛了翅膀的齐曼卿，方才看到他明明还是一副半男半女的模样，怎么如今竟像换了个人一般，光看他站在那里便有如一位身段袅娜的女子，眉眼间更是柔情脉脉，她娥眉微蹙地回头望向戏台旁奏乐的几人，淡淡地点了点头，锣鼓声蓦然响起，压轴大戏开场了。

齐曼卿扮了一位名唤穆素徽的平康里名妓，而另一位男伶则扮的是一代才子，姓于，名叔夜。因为爱慕于叔夜的才情，穆素徽将一首《楚江情》誊写在了花笺上。而后于叔夜偶得此笺，甚为感动，遂到西楼求见。穆素徽一吐倾慕之情，两人深深地陷入了情爱之中，私定了终身。

奈何此事被叔夜之父所知后大为震怒，一气之下将于叔夜囚禁于家中，而另一位富家公子池同因垂涎穆素徽的美貌，便花了五百两将她买了来，纳做妾侍。

穆素徽决定写信给于叔夜约定时间私奔，却因为心慌意乱将一张白纸塞进了信封，并由不识字的贴身丫鬟送至于府，丫鬟只道我家小姐想说的一切尽在信中了。

台下的玉竹看着戏台上的于叔夜满心欢喜地拆开信笺，却只见白纸一封，分明是不告而别，让他有意寻找都无处可寻，于叔夜面上骤然而起的失落、愤懑与哀怨霎时间仿佛一只利爪狠狠地插入玉竹的心头，她满面哀愁地看着台上的于叔夜肝肠寸断地睡去，却在梦中梦见了对他冷语相加、讥笑连连的穆素徽，几乎死了一遭，醒来后万念俱灰，终是对情爱死了心。

而下一场穆素徽满怀期待地在约好的地方苦等一夜，却也不见人影，自当是于叔夜瞧不起烟花女子，好一个负心负义的薄情郎！

玉竹见台上的齐曼卿素手轻抬，翩然落泪，不由得也心里一紧，跟着黯然神伤。谁知下一刻，一个紫色的身影倏地向台上冲去，边跑边难过地道：“他不与你在一起，我要你！”

台下众人无不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俊朗少年从椅子上弹起，几步就窜到了台上，竟然是七百八十四。玉竹与十三郎惊得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玉竹侧头望去，身旁的望归倒是开怀大笑起来，一双笑眼中神采奕奕，直道：“有趣啊有趣。”

台下霎时间喧闹声一片，有起哄的，有叫好的，也有大嚷让他不要妨碍唱戏的，戏台上的齐曼卿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也有些一头雾水，不过他不愧是鬼城第一戏伶，当下眼波流转间一抬手腕便将七百八十四推下了台，眼角带泪地唱到：“这位公子，妾我不敢盼与于郎花好月圆，但此身此心早已属了他去，只怕再也难忘了。”

锣鼓声适时地一同响起，为这段凭生而出的唱词伴奏，众人皆为齐曼卿的临场应变而大声叫好，霎时间虚烟堂那四方小院里沸反盈天、人声鼎沸。

望归笑着起身将戏台下独自发怔的七百八十四拉回了椅子上，道：“不过是戏曲而已，你可别当真了。”

七八百十四默默地点了点头，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身段纤纤、花容月貌的穆素徽，仿佛有她的地方才有光彩。

一阵喧闹过后，台上才重新回归了唱本的剧情，玉竹却怎么也忘不了方才七百八十四奋不顾身地冲到戏台上的样子，仿佛一只扑火的飞蛾，欣喜而狂热。她隔着望归看向那边安然坐着的七百八十四，只见他此时不再是那一副虎头虎脑的样子，而是紧紧地盯着戏台上的穆素徽，她的身影到哪，他的目光就转到哪里，哪怕眼下开唱的不是她，他也仿佛没看到戏台上的其他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