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虚无缥缈、只有雾气的地方，玉竹觉得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强忍着心头涌上的恐惧抬脚向前走去。前方的雾气倏地一下子发散开来，又迅速在身后围绕起来，眼前除了那一片雾白依旧是什么也看不见。

就这样往前不知道走了多久，玉竹感觉自己仿佛一直在原地打转，正当她疲累万分，准备停住脚步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的雾气变得稀薄了许多，不远处似乎有一点朦胧的景象出现。

玉竹惊喜异常，她使劲地挥动双手拨开雾气，抬脚向前跑去。当眼睛终于能看到那雾气后的景象时，玉竹却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眼前不正是虚烟堂的后院吗，深夜中的一轮明月依稀撒下一点光辉，古井旁蹲着一人墨衣白发，正是望归。此刻他正背对着玉竹，一手持刀，悉悉索索地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但是脚下蔓延的一滩血水却不停地向这边流过来。

玉竹向前走了两步，望归还在一心一意地弄他手中的活计，似乎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从这个方向，玉竹才看到望归手执金柄戒刀，他面前躺着一只体型巨大、早已被开膛破肚的动物，毛皮金色油亮，肚子部分的皮毛却早已被血水浸透，依稀能看到里面不堪入目的内脏与污物混合一起，身下的五条蓬松的尾巴正无力地搭在古井旁的粗麻绳上，是十三郎！望归杀了十三郎！

玉竹想尖叫，却被吓得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就像方才被他掐住脖子一样，她瞪大了双眼，看着望归一刀一刀仔细地剜开皮毛与肉脏的连接处，他的动作是那么熟练，好像一个经验老道的屠夫。透过月色，十三郎尖细的狐狸脸上平静无波，原本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如今也只是静静地阖上，好像坠入了一场绵长深沉的梦。

眼前的望归好像面对一个精致的骨董玉器一样，小心翼翼地剥下整张狐狸皮，他满意地举起那浸了血水的皮毛，起身抖了抖，举起来在月色下开心地欣赏起来，狐狸脸上原本是眼睛的地方被挖了两个黑漆漆的空洞，望归将那空洞覆在自己眼上，忽地转过身来，一双血红色的笑眼诡异地盯着那边早已呆傻的玉竹。

玉竹脚下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看着望归笑嘻嘻地将狐狸皮毛抱在手中，好像抱着以前的十三郎一样，只不过现下的十三郎早已变成了一滩模糊的血肉，正静静地躺在那边的古井旁，没了生息。

望归抱着金色染了血色的狐狸皮毛一步一步地走来，原本金色油亮的皮毛在月色的映衬下竟然泛着一股青色的诡异光泽，他唇边带着一抹残忍的血腥气，笑道：“我养了他二百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张皮毛，怎么，很奇怪吗？”

玉竹想说话，可奈何惊吓过度，整个人早已呆傻，她使劲地一点头，眼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下来。

望归打量着手中的皮毛，一手轻柔地抚上去，“果真是一张上好的金狐皮，用它来镶边嵌里，今年冬天的狐裘大氅一定十分暖和。”

玉竹想起一日前还活灵活现的胖狐狸，如今已变成一滩血肉，不由得心底对眼前这掌柜发起了阵阵的寒意。“你留我在虚烟堂，不会也是为了这一张人皮吧？”玉竹终于回复了一点气力，她抬起头，对上望归那一双血色的眼眸，强装镇静地问道。

望归笑着摇了摇头，眼中涌出一股爱怜，笑道：“当然不是了，人皮又轻又薄，还有一股子铜钱的腥臭味，一点也不好用。”

说罢，望归将狐狸皮往玉竹面前一丢，玉竹看着那柔顺的皮毛，泣不成声，究竟怎样冰冷狠毒的心肠，才能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情来，玉竹忽然想起刚来虚烟堂时，在红莲焚海的幻境中做的那个梦，如今竟成真了，只不过死的不是自己在济念寺中的师兄弟，而是朝夕相对了一年多的小狐狸。

玉竹抬首，一双杏眼中第一次闪现出如此的恨意。

望归向前走了一步，蹲下来，脸上依旧是那一副虚假的笑容，只不过如今这笑容让玉竹看了竟然如此的恶心，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覆上玉竹的脸颊，道：“都说带了灵气的少女是天下难得的宝物，骨头可以用来御鬼、眼泪可以用来泡茶，就连头发也可以编成丝绦，你说，有这么多好东西，我还要那一张皮做什么呢？”

玉竹心底滔天的怨恨此刻再也控制不住，她正欲打开望归覆在她面庞上的手，奈何望归比她动作更快，只见他指尖轻点她额间，再抬手时玉竹只觉得周身一软，世界又一次模糊起来，恍惚间仿佛看到望归指尖带了一丝银白色的雾气，似乎是从自己额间带出来的一样，下一刻，玉竹便眼前一黑，又一次晕了过去。

脸上一阵冰凉传来，玉竹被惊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她尖叫着从地上跳起来， 却发现眼前烟雨朦胧，一旁的望归半蹲在地上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脚下是三棵三寸长的花苗，那边的绿梅郁郁葱葱，不远处的流水淅淅沥沥，隐约还有两尾锦鲤在嬉闹其中。

玉竹想起方才被剥了皮毛的小狐狸，还有那阴狠恶毒的望归，一头雾水。

望归笑着拍了拍手，道：“玉竹不会还在梦里，醒不过来了吧？”

“梦？”玉竹看了看眼前的三棵花苗，惊讶不已，“怎么长高了许多？”

“有玉竹的恨意做肥料，当然长得快啦。”望归起身，伸手将地上呆坐的玉竹拉了起来，“怎么样？刚才的幻梦做的还真实吧？”

玉竹愣愣地看着眼前笑意吟吟的掌柜，又想起刚才幻梦中那一抹邪冷阴狠的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刚才的真的是梦？”

望归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顺手掐了一把她的脸颊，疼的玉竹大声嚷嚷起来，“现在知道刚才是梦了吧。”

玉竹回头张望，“现在什么时辰了？”

望归道：“刚过了也就一杯茶的功夫吧。”

“十三郎呢？”玉竹依旧担心自己也许是在另一个幻梦之中。

话音刚落，只见肥狐狸扭着肚子就从前厅走了过来，五条尾巴一甩一甩，很是得意。见到这边的望归与玉竹，它一颠一颠地小步跑了过来，因为太胖而累的气喘吁吁，“呼——主人，前厅来了位客人，点名说是要见你。”

玉竹见到完好的十三郎，心下一阵欣喜，连忙抱住肥狐狸，嚎啕大哭。

十三郎一头雾水地想要挣脱，它惊吓地看着望归，轻声问道：“主、主人——这是怎么回事……玉竹她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玉竹抹了一把眼泪，开心地摸了摸十三郎柔顺的皮毛，笑道：“没事，没事，就是看到你又胖了，很开心。”

望归笑嘻嘻地起身去了前厅，玉竹一边摸着狐狸毛一边不让它走，十三郎在她的拉扯下哀嚎连连，不知道今日的玉竹怎么如此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