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个计划,白蓁央求爹爹为她请来皇宫里技艺最精湛的琴师、舞姬、绣女和画师,苦练了四年,终于练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在白蓁苦于无路进宫的时候,穆家与薛家联手参奏了白家,白蓁亲眼看着粗野的宫人冲进家里,将家里值钱的东西掠夺一空,看着面容可怖的狱官押走了年迈的爹爹,爹爹临走时也不忘交代白蓁,带走娘亲的牌位与那盒她最爱的胭脂。那个时候的白蓁心里恨极了,她发誓自己有朝一日要让穆家与薛家偿还这笔莫须有的血债!
就这样,孤身一人的白蓁带了娘亲的牌位与一盒胭脂,还有几件衣裳便进了宫,当了皇上的女人。进宫的那日,白蓁受尽了宫人的白眼与唾骂,她趁着晚上没人注意,偷偷跑到皇宫东北角的神女祠前,哭着求神女帮她实现自己的愿望。
方筝那日原本正打算出门去嗣安城里巡察,却忽然听见门口有人在啼哭,她好奇心之下便开门去看,只见门外跪着一位梨花带泪的美人。白蓁见到真的有神女出现,不由得十分惊讶,她不停地磕头,央求神女助她一臂之力。
方筝受皇家供奉,为这皇城捉妖伏鬼,偶尔也为一些妃嫔们做做保平安的法事,可是这等事情还是头一遭遇见。她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跪地磕头的白蓁,忽然想知道如果答应她会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就这样,方筝一个慌神的念头,决定了这两姐妹的一世命运。
“所以我便带了师父来见她……”方筝想起那时候的事情,语气十分不自然,“师父她十分爽快地就答应下来,愿意帮她实现她的愿望,但是代价就是她三十年的阳寿。”
荣贵妃闻言,眼睛睁得浑圆,“你是说,蓁儿她本命不该死?”
方筝点头,“我原以为她会知难而退,谁知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那晚风清月朗,她就那样坚定地点头应了,说用她三十年的寿命换你的一世荣华,值得。”
荣贵妃泪流满面,她深深地将面容埋进手心,嚎啕大哭。
玉竹不由得疑惑地出言问道:“那她为何还要在贵妃彻夜跪在承乾殿外的时候说出那番无情的话?”
方筝想起那聪慧的女人,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她啊,她可真是聪明透顶了,她这是在保护姐姐啊。她深知受宠女人的在这后宫不好过,便故意以那绝色的容颜和精湛的琴棋书画技艺来夺取阖宫内外的眼球,这样谁还想的起来和贵妃作对呢。”
“那关于那场大火?”
“你们应该也听说了吧,那时守在屋顶的孟极最喜食的便是未出世的婴孩,若不是那一场大火,恐怕皇子连他娘亲的面都见不到,母女俩就直接葬身妖腹了。”
“那荣贵妃生产时,为何她还故意拿走所有的野山参?”
方筝抬手绾起额边的碎发,“那是我让她拿的,那些庸医开的方子根本就不能保住贵妃的姓名。萱夫人急急忙忙地来找我,求我救她姐姐一命,我便取了野山参的精魂,炼做朱雀的影珠,直接融进贵妃的腹中,才能救她一命。”
玉竹恍然大悟,“原来水井里女鬼说贵妃生产时,有个嫣红的雀鸟飞进来,喂她吃了一颗珠子的事竟然是真的!”
方筝浅笑,“当然是真的,就连之后趁着贵妃不注意,将皇子抱走的事,也是为了给皇子祈福”
望归忽然道:“皇子脚踝上那个嫣红的芙蓉刺青便是她留下的吧?”
方筝道:“没错,她用自己的胭脂泪混合我的血液在皇子的脚踝刺下那枚刺青,虽保不得他一世荣华,却也让那些普通的妖鬼狐魂们再也近不了他的身。”
“所以这才是皇子高烧的原因?并不是萱夫人给他做了恶法的缘故?”玉竹怔怔地念道:“原来我们都错怪她了……”
荣贵妃此时早已哭到快要背过气去。
望归忽然想起了什么,道:“那荣贵妃这半边脸又是怎么回事?”
方筝淡淡地看了一眼那边的荣贵妃,道:“这是我师父独创的秘术,用女子生前最后的胭脂泪,混合她的阳寿一同施术改命,可使受术者容貌毁坏,却命格平稳、一辈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望归幽幽地道:“殊不知这接受福贵之人可否真正愿意如此。”
“蓁儿……”荣贵妃此时早已哭得要断了气,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被自己一直捧在手心里爱护的妹妹,却早已决定要用自己的姓名保护自己的姐姐。
方筝语气沉静地道:“她曾对我说,‘姐姐为了我进宫,搭上了一世幸福。我一定要报答她,用我的一世寿命,报答她得不到的荣华富贵。’ ”
荣贵妃听见这话,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哭昏了过去。
方筝看着卧榻上布满泪痕的脸颊,幽幽地叹了口气,抬手就要覆上荣贵妃的头顶。
“且慢。”望归出言打断,“就算你抹去了她的记忆,她还是会想尽办法记起这一切,不如就留着吧。”
“可这样她更不会开心,知道了这一切,她会活的比以前更累。”方筝唇边带起一抹苦笑,“我有多希望当时我没有回忆起那一切呢。”
“那让我来吧。”望归道。
“好。”方筝虽然惊讶,还是往旁边挪了两步。
“关于那盒胭脂……”望归问道。
“在这。”方筝从怀中掏出那个青蓝釉珐琅胭脂盒,递了过去,“萱夫人死后,这盒胭脂一直是我替她收着。”
望归接过胭脂盒,另一只手以迅雷之速插进了荣贵妃的胸膛,“啊”玉竹见到此番情景,不由得尖叫一声。
等他再拿出手来,手心里握了一颗血肉模糊的心脏,那心脏一跳一跳,还在向外喷着嫣红妖异的血液。望归手指轻捏,掌心忽然冒出一丛明媚的火焰,那颗血肉模糊的心脏就这样在火焰中化为灰烬。一阵风吹来,那一丛黑色的灰烬随风飘散。
望归将手中剩余的粉末抖掉,取过那胭脂盒放进了贵妃胸膛中那一片空洞,不大不小,正合适。望归抹过她的伤口,一阵柔和的白光后,一切恢复原样,只是不知怎么的,荣贵妃面上的泪珠霎时间都如同染了血一样,成了真正的胭脂泪。
“还有一件事。”望归看向那边同玉竹一样目瞪口呆的方筝,道:“此事已了,帮玉竹把芙虫蛊解了吧。”
玉竹这才意识到自己左手臂里还趴着一只沉睡的小虫子。
方筝随即换上一副清冷的笑容,她右手轻挥,像是对玉竹在挥手,玉竹只觉得鼻间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芙蓉香气,再低头看时,左臂上那个虫型的印记已经不见了,而方筝手上则停留了一只黑色的小点,她手腕翻转,虫子隐没了痕迹。
“多谢。”望归向她一拘礼,回身抱起小狐狸,对玉竹道:“我们走吧。”
“等等!”方筝喊住望归,可他却并未停下脚步。颀长纤瘦的身形消失在那金碧辉煌的覆云殿门前,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又下起了小雪,如烟似幻,玉竹加紧脚步跟了上去,却听见身后传来方筝哽咽的声音,“你为什么那时候要唤醒我的记忆!为什么!”
望归一言不发地向来时的宫门走去,仿佛没有听见一般,玉竹见他脸色不是十分好看,也很知趣地没有多嘴询问。
尾声
直到乘坐马车再回到虚烟堂的时候,小狐狸一直没有醒来。望归抱着体型巨大的小狐狸,腾不出手来拿那些柳娘打包让他们带回来的吃食,于是那几个大布袋子都由玉竹来搬,可累坏她了。
从嗣安回来后,小狐狸足足睡了三日才醒。
据说那日他们从覆云殿出来后,裴素惠过了好一会儿才醒,她醒来后发现大殿中空无一人,只有贵妃娘娘沉静地躺在卧榻上,睡得香甜。后来据说那向来脾气暴戾的贵妃娘娘如同改了性子,整日潜心修佛,抄誊佛经,皇上十分感动,还为她在嗣安城东南角建了一座祈福的寺庙,依照贵妃娘娘的意思,那座寺庙取名念真寺。
望归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由得淡淡一笑,“念真,念蓁,确是好名字。”
今年的春节格外的冷清,熊八回了北荒老家,说是要去找一找族中的亲戚,看看他们是否安好。望团团自从上次一别再无音讯,许是又在那里做他的青玉仙墟君吧。娥灵与怀香也写了书信来,说她们在妖界的目无山找到了美轮美奂的仙泉,今年过节就在那里度过了。
就这样,望归、玉竹、十三郎两人一狐度过了一个冷清的春节。正月十五那天,酆都城街头巷尾都摆满了争奇斗艳的花灯,各大商家为了招揽生意,将自己门前布置得一片红火、精致异常。
望归带着玉竹与小狐狸穿梭在街巷中熙熙攘攘的花灯之间,玉竹不由得被那些做工精巧、夺人眼目的花灯晃得眼花缭乱。忽然间,她忽然看到那边花满楼的巨大石舫前立着两盏巨大又夺目的花灯,她定睛一看,那两盏花灯上画的,居然就是白筱、白蓁两姐妹!
两个绝色佳人身着华服,遥遥相对。那画工惟妙惟肖,把她们脸上的每一个神情、披帛上的每一处褶皱都画的如此栩栩如生,让所有围观的行人们不由得赞叹道这两位佳人实在是美得摄人心魄。
玉竹看着一旁一同看着那花灯的望归,正欲开口,却见他先说了:“不是我!”
玉竹冷汗,“我还什么都没说啊先生。”
望归连忙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反正不是我。”
玉竹笑着看着那花灯上的两姐妹,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那一晚,玉竹做了一个十分甜美的梦,她梦见白蓁与白筱坐在一起,喝茶闲聊,梦里的两姐妹脸上都挂着浅浅的微笑,满足而快乐。
一阵风吹来,刮来了夹杂了雪花的寒风,虚烟堂后院的绿梅终于开放了,那一丝丝清冷的梅香刮进了屋里,混合进玉竹的梦中,给那虚无的梦,也抹上了一层花香,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