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气晴好，玉竹起床后才发现昨晚太过困倦，穿着浸了雪水的衣服就那样睡着了。今早换过衣服，出门后却发现柳娘已经端来热腾腾的早饭，坐在大堂里笑眯眯地看着小狐狸狼吞虎咽地吃着早饭。而望归则一大早就没了身影，柳娘说他出去向嗣安城里的千妖百鬼们探寻消息去了。

玉竹闷闷不乐地坐在庭院里，一边收拾着浸了水的柴火，一边望着天空中白云苍狗，浮想联翩。都说手足情深，虽然自己没有姐妹，但就算是有个亲生的姐姐，也必定当做浮世飘摇中唯一一根可以相互依靠的稻草，怎么萱夫人就可以如此对待自己的亲姐姐呢？

“玉竹啊，已经都要中午了，我们吃些什么？”十三郎大腹便便地从里堂走了出来，最近一些时日它愈发地胖了，整日除了吃就是睡，体型也比前些日子大了许多，如今看来活像个披了皮毛的大肚和尚。

玉竹笑道：“把这些柴火收拾好就可以开始生火做饭了。”

小狐狸十分不乐意，“我这里还带了些铜板，我们不如去外面吃吧，整理好了柴火还要洗菜切菜，有这个功夫早就吃饭了。”

玉竹看他那个没耐心的样子，只得放下收拾了一半的湿柴，跟它一起关上门上街去了。

虽然丧失了大半法力变不成人形，可是小狐狸还是能收敛那招摇的五条尾巴，摇身一变成为一个胖乎乎的红狐狸，亦步亦趋地跟在玉竹身后，时不时地拉着她的衣服眼巴巴地要吃的。嗣安城民风开放，达官贵人、富家公子们最时兴养些不寻常的玩意儿当宠物，因此玉竹带着一条狐狸走在街上，倒也没有引起太多注目。

时下临近正月，整个嗣安城里热闹非凡，东街西市皆是一片喧闹旖旎的景象。鼎沸热闹的行人，川流不息的车马，红红火火的新春年货，让收敛了四条尾巴的小狐狸乐得合不拢嘴。

这边吃了刚出锅的大馅儿包子，那边又买了两串亮晶晶的冰糖葫芦，眨眼间又跑到那边要了一盘糯米窝窝，虽说早上吃的饱饱的，可是看到那街边各色的小吃，还是忍不住想要买来尝一尝。

一人一狐从南街走到北市，吃了个脑满肠肥、满嘴流油，走到一个香气四溢的点心铺前，两人都有些走不大动了，便撑着肚子坐了下来，点了两碗茶水，边休息边喝茶。

忽然，从那边拐角那座大户人家的宅院里走出来的一位侍女吸引了玉竹与十三郎的注意力，那侍女一袭精致的荷叶边罗裙，面上清秀可爱，让玉竹不禁感叹，“大户人家的侍女都能有如此容貌，真不知道这里住的是哪户人家。”

一旁忙活的点心铺老板娘一看就是个喜爱嚼人口舌的，一听玉竹这样说，她四下看看来吃点心的人也不多，便抹了抹手，伏在案台上，笑嘻嘻地道：“姑娘你许是外地来的吧？这大名鼎鼎的穆家新宅都不知道啊。”

刚说完，便见那清新秀丽的侍女手拎着精美的雕花食盒向着点心铺走来，老板娘急忙上前去招呼，“亦心姑娘又来买点心呀，今天穆夫人想要吃点什么？还是老三样？要不要尝一尝刚出炉的荷叶羹？”

被唤作亦心的侍女笑着从荷包里掏出几枚铜板，塞进老板娘手里，道：“多亏了杜娘的好手艺，我们夫人才能每日吃上这么好的点心，这些是夫人给的打赏，说今天还点那几样，食盒我留着，一会儿来取。”

老板娘收了赏钱，忙不迭地点头哈腰，眼睛笑得都眯成了一条缝，“好好好，一定给穆夫人都准备好，亦心姑娘放心吧。”

亦心点了点头，便出了铺子，往南市走去了。老板娘笑呵呵地将银钱放进帐台下的竹篓，对着玉竹道：“姑娘你可是看见了？方才那个就是穆家的当家大丫鬟，据说是穆夫人的近身侍女，在那穆府里她说一可没人敢说二的。”

玉竹想起昨晚在皇宫里，水井里的女鬼曾提到过当时辅佐永安皇帝登基的三位重臣里似乎就有一位姓穆的，于是问道：“穆家？可是……那个穆家？”

老板娘四下看了看没什么人，便伏在帐台上，探过头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可不就是那个当朝左相穆御城的新宅么！这宅子原来可不是穆家的，我杜娘在这做了几十年的点心生意，见多了这些大户人家的勾心斗角，果真是权势害人啊。”

玉竹看了一眼旁边凑过头来听得小狐狸，跟它对了一个眼神，问道：“那这宅子以前是谁家的？”

杜娘神秘兮兮地道：“姑娘可知道现下宫里位分最高的荣贵妃？”

玉竹点头，“荣贵妃还有人不知道的？”

“荣贵妃本姓白，她爹原是前任左相白野，就是后来被打入天牢，畏罪自杀的那个，啧啧啧，那白丫头没入宫前也是个可人疼的，没少来我这里给她妹妹买点心，后来也不知怎的就入了宫去当了娘娘，她那美得跟天仙似的妹妹也被皇上看中，一起进了宫去，两姐妹真是荣华富贵享不尽呦……”

玉竹装作不知情，“啊？荣贵妃还有个妹妹？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杜娘一见自己说出了什么别人不知道的故事，立刻得意起来，“那可不是，这一般人可都是不知道的。那白丫头的妹妹似乎是叫什么……白真的，打小长得就好看，街坊四邻都说她那样貌搁整个嗣安城里都是拔尖儿的美人。而且她们姐妹俩感情又好，经常一起外出玩耍，看的那些个妇人们啊，个个都心里嫉妒得很呢。”

玉竹从荷包里又掏出几枚银钱，放在桌上，道：“杜娘给我们上几碟点心吧，反正现在没什么生意，不如我们边吃边聊？”

杜娘喜滋滋地就去后厨端点心去了，没多会儿的功夫桌上就摆了几碟精致的小食，除了寻常的七宝盅和桂花山药酥，有一盘山楂栗子糕是取了新鲜的山楂切片，裹了栗子泥和糯米粉下锅炸，做出来的糕片酥脆香甜，一口咬下去满口酥香，好吃的人打心底里高兴起来。还有一份叫做冻顶雪梨，是取了大个饱满的整个梨子，削去了顶，挖空里面的瓤，然后将苹果、桃、杏用荷叶包了一起煮烂捣成泥，放入挖空的雪梨里面存入装了冰雪的瓮中，冻上一个时辰再拿出来，外面的梨子咬起来软硬适中，带了一股梅花的清香，而里面的果泥则清香爽口，混了荷花和各色水果的香气一起在舌尖绽放，吃得玉竹与十三郎不禁大声赞叹起杜娘的好手艺来。

杜娘开心地笑道：“那是自然，想当年那白家丫头最爱吃的就是这一道冻顶雪梨，这可是杜娘我的独家手艺，别的地方都没得吃呢。”

玉竹一边吃着点心，一边不忘了接着打听，“杜娘你方才说这宅子原本是白家的，怎的后来又被穆家占了？”

杜娘道：“唉，要说这富贵也有富贵的愁，我们小老百姓无非就是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可是那大户人家整日里就要算计着怎么保住自己的权势，怎么拉垮仇家。我记得当时新帝刚登基的时候我还小，只听家里的大人们整日说着那些朝政上的八卦，可是如今想来，也是十分有道理的。”

“什么八卦？可是跟白家的覆灭有关？”玉竹不由得十分好奇。

杜娘回想道：“似乎是说我们圣上天性多疑，虽然那时辅佐他登基的三位重臣皆收到重赏，尤其是白家，皇上许他左相，是殿前第一重臣，家里的封地也是良田千亩，银钱万两。可是似乎就是因为这样，才引起了薛家和穆家的不满，那两位一直暗中结盟，希望有一天可以扳倒白相，这样他们就少了一位劲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