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的脸是怎么变成那副样子的?先生去瞧了,可瞧出什么端倪?”玉竹问道。
望归眉眼间闪过一丝疑惑,犹豫地道:“我总觉得她那脸不像是得了什么顽疾,可是今天只是草草地看了一眼,倒也看不出什么咒术的影子。”
下午时分,雪终于停了。望归带着玉竹与十三郎去了柳娘家里,一年过去了,柳娘眉眼间到没有多少改变,只是愈见丰腴,面若桃花,一颦一笑间更显风韵了。冯知韵也比刚起死回生那时看上去胖了些,右眼下那被夜莺啄出的梅花形状的伤疤看上去依旧嫣红,他还似那时一样不善言语,只笑吟吟地站在柳娘身旁。
望归笑着看向面前相互依靠的一对璧人,不禁赞叹道:“当真是才子佳人,好生般配啊。”
柳娘问起他们此次前来凡间的目的,望归将荣贵妃脸上的蹊跷讲与了她,柳娘也娥眉微蹙,红润的面容上平添一分艳色,“荣贵妃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她那脸上的顽症也有些时日了,前些年寻遍天下名医也未曾得到个确切的诊断。好好地一张绝世面容落得如此,倒也叫人心中生寒呢。”
一旁一直默然不言语的冯知韵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淡淡地道:“都说那后宫女子为了争权夺势不惜一切手段,会不会是哪个后宫的妃嫔陷害,给她用了什么药?”
望归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看着不大像。因为若是下药在脂粉里,又怎么会半边脸溃烂如此,半边脸依旧完好无损呢?”
几人最终也没说出个名堂来,在柳娘家中吃过了晚饭,又向柳娘借了许多家中必备的铺盖、寝具,还有厨具和一些其他的工具,现在住的那座庭院空空如也,别说茶杯、茶盘,就是连椅子都没有几把。
星月高升的时候,望归才指使着玉竹与小狐狸扛着装了棉被、厨具等的口袋回到那荒凉的宅院,草草地铺好寝具便睡下了。因为太过寒冷,玉竹夜里被冻醒了好几回,每次都不得不下来披上厚厚的夹袄在屋里小跑上几步暖和了身子再睡下,折腾了几次才好不容易熬到天亮。
昨日的大雪给今天带来了晴空万里的好天气,玉竹估摸着望归与十三郎该差不多起床了,便走出厢房琢磨着昨日从柳娘家里拿回来的一些吃食怎么做出一顿早饭。谁知刚披上衣服走出房门,便看到院门口垂首立着一位面容苍老、身着宫装的宫人。
见到玉竹,宫人垂手打了个千,恭敬地道:“姑娘醒了,麻烦转告望公子,贵妃娘娘请他起身后进宫一叙。”
玉竹点头,正准备回身去敲望归房门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穿戴整齐,站立在门边。冬日的阳光照在他一袭白衣之上,他的每一根发丝都带了浓浓的暖意。
“啊,先生已经起了。”玉竹道。
那宫人正欲俯身行礼,却被望归出言打断:“知道了。你先去门外候着吧,我们收拾好就随你去。”
宫人欲言又止,只得恭敬地点头称是,回身走出了门外。玉竹这才看见门外停了两架华贵精美的马车,拉车的马体型矫健,训练有素,一看便知不是寻常的品种。
“玉竹,你在这稍等我片刻,我去拿点东西。”说罢,望归便回身走进了房内,等再出门时,手中拎了一个精致的鎏金双凤纹葵瓣式木盒,“我们走吧。”,望归淡淡地道。
“可是十三郎它还没起……”玉竹担忧地看向东边的厢房,小狐狸还在睡着。
“不用管它,醒来见我们不在,它自己会去柳娘那里找吃的。”望归道。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两辆马车,因为天色尚早,街上行人不多,没多会儿就到了皇城南门,玉竹挑起翠玉串成的车帘,只见方才那宫人从腰包里掏出一块包金木牌,两旁的禁城军齐齐地站定行礼,目送着马车缓缓地驶入这座巨大的宫城。
马车停到离荣贵妃的覆云殿最近的驿道便停住了,很快便有侍女上前搀扶着玉竹从马车上下来,玉竹握着侍女冰凉的双手,再看看她身上单薄的衣服,心下十分同情起这面容年轻的小姑娘来。
推开巨大的华美殿门,玉竹忐忑地跟着望归走进这座宫殿。只见里面富丽堂皇、极尽奢华之能事。里面正中摆了一张巨大的描金屏风,上面画了数十个或倚或卧、或坐或立的美丽佳人,旁边还用金线翻龙覆凤地绣了许多眼花缭乱的纹样。屏风两旁的巨大炉鼎里噼里啪啦地爆着轻炭,烘得整座覆云殿里暖意融融。
玉竹环顾四周,只见屏风四周的摆置均是珍贵的上好紫檀木打制的,上面用金子包了边,还用金色漆上了繁复的纹样,晃眼看上去,透过那温暖的雾气,那些金色的花纹仿佛丝线一般,细细地缠绕着这屋里的每一寸,让人毛骨悚然。
抬眼看去,屏风后的垂幔和纱帐都是玉竹见都未曾见过的料子,看上去就柔软无比,让人好想摸上一摸。殿内西北角的香炉旁是一扇一人多高的巨大珊瑚,本就不大明亮的日光透过层层垂幔,打在那巨大的珊瑚上,带起一股妖异的嫣红色光泽。
望归带着玉竹站定在屏风前,屈膝跪地,微微垂首,道:“在下望归,参见荣贵妃。愿贵妃玉体金安,福寿双全。”
玉竹也有样学样地跪在地上,忐忑地道:“小女子孟玉竹,参见荣贵妃。”
只听得屏风后传来一个疲乏的声音,“起来吧,画云,把屏风撤了吧,本宫看着它碍事。”
“是,娘娘。”
几个手脚麻利的宫人迅速搬走了那扇巨大的屏风,玉竹想起上次自己抬眼看了这贵妃一眼,便被她下令要剜去双眼。这次便不敢再抬头偷看,一直默默地低着头。
余光偷瞄见那扇屏风被搬进了东边的暖阁里,玉竹将头深深地低下,此时脖子都有些酸痛了。
“起来吧,赐座。”荣贵妃一声令下,玉竹才转了转酸疼的脖颈,从地上站了起来,同望归一起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玉竹这时才看清,那屏风后原来是一张巨大的卧榻,上面正懒洋洋地躺了一个美艳的女人,那女人的半边脸上戴了一个镶嵌了珠玉宝石的金色面具,而另一半的面容娇媚艳丽,双眉高入鬓,漆黑的眼眸里烟波流转,绛唇鲜艳饱满,风姿绝然,若不是那挡住一半面容的面具,可以料想她原是个怎样美艳无方的女人。
“怎么样,望公子。本宫这病症可有得治?”荣贵妃慵懒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不知怎的,玉竹觉得她的声音中似乎除了疲累,还有些许的失落与无奈。
望归缓缓地抬头,道:“娘娘若是不肯将来龙去脉悉数告与在下,这病症恐怕是再没人能治得好了。”
荣贵妃姣好的面容上愠色突显,她一下从卧榻上坐了起来,生气地道:“昨天本宫已经将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还在说什么来龙去脉?望归,你难不成是在质疑本宫?”
望归垂首,一双笑眼隐藏在阴影之下,唯有一头如瀑的白色长发散落肩头,“在下并不是在质疑娘娘,只是经过在下的推断,娘娘这应该不是得了什么顽疾,而是中了某种咒术。”
荣贵妃闻言,不禁一怔,颤着声道:“咒术?”
随即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扶手,道:“不可能!若是咒术,为什么神女没有看出来?”
望归抬眼,眼中波澜不惊,“在下与方姑娘也算是认识了,娘娘所中的这种咒术十分罕见,在下也只是一个推断,方姑娘比在下还要年轻许多,认不出来实属正常”
“咒术……”
荣贵妃呆呆地依靠在软榻上,两眼放空,“蓁儿,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