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见到了人烟，玉竹看着被白雪覆盖的嗣安城，依稀记得上次走在这繁华喧闹、风烟鼎盛的街巷上，身边充斥了各色凡人和扮作凡人之相的仙妖狐鬼。窗外还飘着鹅毛大雪，街上一片空寂，除了一些沿街的店铺还在营业，那些散碎的摊贩们今日都没有出摊。

马车渐渐地停在了皇城南边的万福门，玉竹远远地就看到一众衣着考究的宫人们打着宫灯覆手而立。背着包袱刚掀开马车的帘子，便有侍女们端来雕花的垫脚凳放在马车旁，另外有人动作麻利地接过玉竹手中的包袱，将她从马车上搀扶了下来。

玉竹看了眼身后被一个侍卫抱下来的十三郎，只见它正眯着眼睛蜷在侍卫怀中，身上披了一张绣木槿花的裘皮镶边绒毯，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为首的宫女递过一个精致的鎏金暖手炉，彬彬有礼地道：“玉竹姑娘与金桃公子可算来了。婢女裴素惠，姑娘叫我素惠即可。”

玉竹接过暖手炉，低身行礼，“玉竹见过素惠姑娘。”说罢，她四下张望，只见她们一行人正站在高入云霄的朱墙黄瓦外，不远处就是巍峨的皇城南门楼，四周连一位路过的行人都没有，“敢问素惠姑娘，我家先生他可是先到了？”

裴素惠一边引着玉竹向宫门内走去，一边道：“是的，望公子已经到了有些时候了。他现下应该正在覆云殿与贵妃娘娘聊着医治的相关事宜，还请玉竹姑娘与金桃公子跟随婢女先去西殿歇息片刻。”

“医治？”玉竹还是第一次进到这戒备森严的皇城内，只见里面重楼复殿，气魄雄伟，放眼望去只见金闪闪的黄瓦陪着殷红高耸的朱墙，如同一座望不到边的监牢，紧紧地拴着上千人的喜笑悲欢与苦涩人生。

裴素惠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是啊，望公子没有告诉玉竹姑娘你们此行前来，是为了给贵妃娘娘医治多年不愈的顽疾？”

玉竹正欲答话，只见身后正懒洋洋地蜷在侍卫怀中的小狐狸说话了，“说了说了，玉竹你那时候在洗菜，没仔细听而已。”

玉竹连忙点头，“啊对对，似乎是说过。”

在那错综复杂的深宫内，朱墙高入云霄，两旁的宫苑里传来各宫女眷的声音，路过英华宫的时候，玉竹瞥见里面一个衣着考究、面容祥和的妇女正端坐在檐廊下，看着侍女们清扫着满园的落雪，眉间一点忧愁给她添了一分富贵之气。再往前走是妍寿宫，里面似乎是几位娘娘正聚在一起欣赏着花园里绽放的红梅，玉竹打眼望去，几位妃嫔均是姿色不凡，眼波盈盈，再配上那皑皑白雪与满园灿若云霞的红梅，仿若一副赏心悦目的画作。

这便是深宫里的生活吗？玉竹看着那一座座宫苑中毫无自由的如花美眷，仿佛看着一只只被困在笼中的雀鸟儿，她们拥有了这天下数不清的华美衣裳和胭脂膏粉，也长了那一副人人艳羡的美丽容貌，可是这样的生活，真的开心吗？

来到崇阁巍峨的覆云殿，只见这宫殿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比当时流月老祖的府邸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时殿门微掩，门外垂首立了一众宫人侍女。

裴素惠将玉竹与十三郎带到了覆云殿旁的西暖阁，掀开门帘便有一阵暖意传来，里面崇光泛彩、华贵异常。本就不大的屋里摆了两个半人高的暖炉，烘得屋里温暖如春，玉竹坐在金线绣牡丹花的软榻上，闻着旁边摆放的金桔盆景传来的清香阵阵，心里的忐忑顿时消了大半。

小狐狸倒是一点也不见外，看见金桔便挥着爪子拍了两个果子来吃，却发现十分酸涩，酸的它挤眉弄眼，逗人发笑。

没过多会儿，便看到那边厚重的布帘被挑了起来，望归一袭白衣从里面走了出来。

此时的他似乎心情不大好，见到玉竹与十三郎就淡淡地问了句好，便带着他们两人从偏门走出了覆云殿。裴素惠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门外的一干众人此时也鱼贯进入了正殿，只剩下几个侍卫挺拔地守在门口，面无表情。

望归带着玉竹与小狐狸绕过覆云殿，向皇宫更深处走去。玉竹满腹疑惑，不由得开口问道：“先生……”

话还没说完就被望归打断，“嘘——一会儿到了地方再说。”

就这样，主仆三人从皇城西北角走了出来。走出那黄瓦朱墙的刹那，玉竹心中倏地松了口气，仿佛少了某种束缚。

去年冬天的时候他们在柳娘府上住了一个来月，玉竹日日到嗣安城的几个集市溜达、买菜做饭，因此对这座繁华旖旎的都城十分熟悉。此时已近正午，雪渐渐地停了，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望归带着他们穿过喧闹的正阳坊，来到一个僻静的巷子，巷子尽头是一座宅院，朱门巍峨，伏兽庄严。望归站定在清寂的宅院前，从袖中掏出一把精致的钥匙，“咔——”地打开了门锁，推门走了进去。

这座宅子明显许久无人居住，里面雪落得将石子路都盖了起来，几人只得趟着厚厚的积雪向前行进。望归一脸狐疑地将宅院前前后后都勘查了个遍，似乎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东西，然后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前厅里的太师椅上，神情疲倦。

玉竹在后院的柴房里发现了几捆木柴，连忙抱了几堆过来在门前生起了火。小狐狸一边坐在椅子上抖着爪子上的雪水，一边问道：“主人，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了吧，我们此行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望归环顾了一下简陋的前厅，连个茶壶都没有，只得懊恼地道：“来给荣贵妃医治她的顽疾。”

玉竹生好了火，顿时觉得手脚都有了暖意，“方才带我们进宫的裴素惠也是这样说的，可是贵妃有什么顽疾需要请先生来医治？皇家的御医都治不好吗？”

“这本来是娥灵那个臭丫头的事，但是她拍拍屁股跟着怀香巡游六界去了，荣贵妃找不到人，只好找到我们了。”说起娥灵，望归似乎十分无奈，“贵妃脸上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半边脸溃烂得无法入眼。请了许多名医都没有个明确的诊断，去年的时候找来了娥灵，娥灵用婴香草加上生人魂魄代替鲛人肉来生肌回血，给她制了靛翠香。用了香后荣贵妃的脸奇迹般地痊愈了，可是这些日子却不知为何又复发了那病，连靛翠香也不管用，偏巧娥灵又不知去了哪里……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