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刚入夜，玉竹便又在梦中见到了前来敲门的方筝。月色下她美得好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子，一头墨黑的长发在月辉下散发着妖冶的光泽。

方筝笑吟吟地站在门外，浅浅地低身一福，“玉竹姑娘，请问那请帖可转交给了望掌柜？”

玉竹点了点头，“先生已经看过了。”

方筝笑颜如花，“那他可说了哪时会动身启程？”

“这个他倒没说。”玉竹道。

方筝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抬首看了看天幕中皎洁的明月，回头对玉竹甜甜一笑，道：“哎呀，走了这么久的路才到，真是口渴的很呢，方筝斗胆跟玉竹姑娘讨杯水喝，可好？”

玉竹看着眼前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的方筝，心下疑惑，先生怎么能说她不是个省油灯呢，明明如此清秀可爱，人长得又美，声音也如悦耳的黄鹂鸟一般，让人听了就心情愉悦呢。

虽然知道是在梦中，玉竹还是为方筝沏了一壶香茶，邀她一同在房中赏月喝茶。

方筝美丽的容颜在氤氲的香雾中变得模糊又遥远，她就那样淡淡地盯着天上的月亮，轻笑着问道：“望掌柜一定说我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吧？”

玉竹不知道如何回答，就这样承认的话似乎也不太合适，“唔，先生他也说了方姑娘容颜貌美……”

“我就知道他一定还是在意那事的。”方筝笑着放下茶杯，“我与望掌柜之间……曾经有些许误会，他便认定了我心肠歹毒、十恶不赦。”说罢，她浅笑着摇了摇头，玉竹忙着琢磨她话中的意思，却忽视了她菱角红唇边带起的一抹狡黠。

喝干了杯中香茶，方筝起身向玉竹告别，她十指柔荑，轻轻地拉着玉竹的双手，眼中烟波流转，“玉竹姑娘，你要相信方筝，我真的不是望掌柜所说的那般心肠狠毒。”

玉竹没怎么被这样的一个美人拉着手互诉过衷肠，现下有些不知所措。

“在这世上，谁都不容易。其实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罢了。”说罢，方筝便同昨晚一样，翩翩然向着庭院中的潺潺流水而去，转瞬间便没了踪影。

玉竹今日看着方筝消失在清流中，脑海中还在想着她方才的话，她说和先生之间有误会？明天一定要好好问问先生才是。

第二日天气虽冷，可是阳光却十分潇洒。

吃早饭时玉竹跟望归与十三郎讲起昨晚方筝又来拜访的事，望归皱着眉头道：“烦死了，求人办事还催催催，催的人心烦。”

玉竹想起方筝说自己曾与望归有过些许“误会”，问道：“先生，方姑娘说让我不要相信你对她的评价，她说你对她执此偏见全是因为你们之间有过一些……呃，误会。”

望归狐疑地抬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快，“误会？哼！她也不想想当时是怎么算计我的。”说罢，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蓦然问道：“等等，你说她昨晚来做什么？”

玉竹一边回忆，一边道：“昨晚我刚睡下，就听到方姑娘来敲门了。她先是问了先生打算何时启程，然后又说口渴了，我便给她泡了茶，在屋子里坐了会儿。”

“她可碰过你身上什么地方？”

玉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还能闻到一丝芙蓉香气。望归见她低头，不假思索地一把拉过玉竹的手，细细地查看起来。

玉竹“腾”地红了脸，可是又不好抽出手，只好顶着通红的脸任由望归摸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柔软冰凉，纤长的手指一寸寸地摸过玉竹的手掌，却停在了手腕上一寸的位置。

玉竹感觉到望归的食指抚过自己手腕上那一点，不由得疑问道：“怎么了吗？”

望归脸色阴沉，他放下玉竹的手，拉起另一只，谁知刚翻起袖口，便看到手腕向上一寸左右的地方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图样，像是刺青一般，仔细看去，似乎是一只七星瓢虫似的纹样。玉竹不由得讶异道：“欸？这是哪里来的？”

望归放下卷起的袖口，十分生气地对一旁还在低头吃饭的小狐狸说道：“十三郎，去收拾包袱，我们即刻启程。”

小狐狸吃的满嘴流油，它抹了抹细长的狐狸嘴，不解地问道：“怎么突然这么着急了？”

望归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严肃地道：“方筝给玉竹下了芙虫蛊，恐怕我们再不动身的话，她就该生气了。”

十三郎前一刻还盯着瓦罐中剩的半碗银耳枣蓉羹，可是听到芙虫蛊，它立刻抬起了头，难以置信地问道：“芙虫蛊？不就是那个以母虫控制子虫的子母蛊的一种？这女人也太狠心了吧，当真是视人命如无物啊！”

玉竹原不知道什么是芙虫蛊，可是听了小狐狸这话，心中也不免闪过一丝惊慌，难怪昨晚她拉过自己的手的时候有过一瞬间的刺痛，当时未多想，原来这女人当真是如此歹毒，亏得自己还在心中替她辩解，玉竹想起昨晚方筝那纯纯的笑颜，心中不由得厌恶无比。

“芙虫蛊……会要命吗？”玉竹看了看手腕上浅浅的虫型印记，轻轻扣了扣，可是那印记像是烙上去的一样，丝毫无伤。

十三郎甩着毛茸茸的尾巴急忙跳下椅子回房收拾包袱去了。望归看了一眼玉竹手腕上的虫型印记，说道：“这是子虫，目前应该在休眠的状态。母虫在方筝手里，她要是想让你死，一刻钟你都不会多活。”

玉竹虽然一直是那种缺根筋的马大哈，可是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死亡还是第一次。她心里也有些慌了，“先生这么神通广大，没办法把这个虫子从我手上拿掉吗？”

望归摇了摇头，“这蛊是活的，你若是想要伤害它，它很快就会窜到你体内藏起来，母虫也会即刻就知道，那时候可就危险了。”

“我跟方姑娘她又没有什么过节……她何苦费此手段对付我。”玉竹不解。

望归负手而立，眉头皱成了个“川”字，“这不是对付你，而是假你之手来要挟我，她这是在警告我们，若是再不启程动身，她就要动手了。”

“这女人……”

玉竹心下冷汗阵阵，那张芙蓉美人面下，究竟藏了一颗怎样阴狠的心啊。

就这样，坐在去往人界的马车上，望着窗外流云飞驰而过，玉竹心里五味杂陈，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那夜月色下沉静如水的佳人竟然真的会伤害自己。

望归也是一路沉默无语，只有十三郎一个人时不时地拉过玉竹聊上两句，可是看她如此兴趣缺缺的样子，小狐狸也觉得十分没趣，便蜷成一团，躺在软垫上沉沉地睡着了。

上次去人界的时候还是为了柳娘的事，也不知道柳娘与冯知韵近来如何，有没有生下个大胖娃娃。玉竹看着窗外逐渐阴沉的天色，也渐渐觉得困倦起来，不多会儿就靠着攒金软枕坠入了梦乡。

“玉竹，醒醒了！”一阵推搡，玉竹被脸上传来的毛绒触感弄醒了，她看了看眼前的小狐狸，睡眼惺忪。

“嗯？我们到了？”玉竹挑起珠帘，只见窗外一片银辉，天地间白雪皑皑，前方的两匹银白色的骏马艰难地在雪地上行走，“呼——”

她轻轻吹了口气，白色的寒烟从她嘴中飘出，融入了窗外的景致。

“还没到，不过快了。”十三郎一边低头舔着前爪的毛，一边答道。

玉竹这时才看见装饰精美马车里却没了望归的身影，“咦，先生去哪里了？”

小狐狸头也不抬，“他嫌马车太慢，便自己先走了。等我们到的时候，他会来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