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阿婆甩了甩铜盆就颤颤巍巍地回房去了。留下玉竹一个人看着那焦黑的院落发呆,一场大火不禁烧尽了那满地血染的痕迹,也顺带抹去了这一场说不清对错的爱恨情仇。
回到虚烟堂时刚巧见到何弄影带了两个小厮端坐在堂中与望归聊天,只见坐在他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卢慕秦。此时的他锦衣裹身,连鞋子都是包的蜀锦绣的,与那日初见他时判若两人。
原来那日卢家大火后,卢慕秦长跪在烧焦的院落中不起,泪流满面,任谁拉都不离开。
何弄影想起那日的情形,说道:“那日一大早鹤仙大人就十分急躁,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就连奉上的仙酒也是一口就吞了下去。直到日头大盛的时候,鹤仙大人忽然衔住我的衣袖就向外走去,我被它拉得踉踉跄跄,只得跟着它走。”
送子鹤将何弄影带到了卢家比焚毁的院落前就不肯走了,并将他推着推进了那满目疮痍、瓦砾无存的破院中。何弄影见到那荒院中跪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便上前询问,才知那便是卢家的遗子,名叫卢慕秦。
何弄影见那卢慕秦面容清秀,心中十分喜爱,当下便心知这便是送子鹤送来的子,可是不论他如何好言相劝、温颜以待,卢慕秦都不愿起身,他说自己要在这里为死去的爹爹和青螺守孝,不跪满七天不会起来。
何弄影被他的孝心所感动,当下决定同他一起长跪于此,一同守灵。何弄影的结发妻子云氏听闻自家夫君在一处荒院中长跪不起,连忙急急忙忙地带着家丁就赶了过来,后来听完何弄影的解释,云氏见那卢慕秦长相讨喜,心中也十分怜爱。便同他们一起守在这荒院之中,为他们烹制吃食,添衣添暖。
七日后,卢慕秦终于接受了何弄影与云氏的好意,被收养为子,何弄影第一时间就带着他来了虚烟堂,向望归致谢。
“那鹤仙大人去了哪里?”望归问道。
何弄影摇头,“那日将我带到了卢家宅前,鹤仙大人就没了踪影,起先我还以为它自行回到了我家宅邸,谁知派人去打听却发现鹤仙大人并没回去,所以此次前来还想向望掌柜询问鹤仙大人的踪影,在下为它准备的厚礼还没给它呢。”
望归笑道:“我看不用给了,它铁定是吃饱喝足,回到天界去了。”
“啊”何弄影面带遗憾,“这怎么行,那在下岂不是太没了礼数。”说罢,他向两旁的小厮摆了摆手,小厮将门外摆放的两个鎏金柳木大箱子抬了进来,“这是在下为鹤仙大人准备的一份薄礼,既然鹤仙大人已然离去,那这礼物就转赠给望老板吧。”
望归闻言,面上笑若春花,一双笑眼眯得像两条缝,他还假意推脱,连连摆手,“哎呀呀,这怎么好呢,这不是太贵重了,望某就是个生意人,这次也没出什么力,不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呀。”
最终在何弄影的坚持下,望归还是十分“不情愿”地替鹤仙大人收下了礼物,他脸上那份笑容连玉竹看了都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送走了何弄影与卢慕秦,玉竹斜眼看了看蹲在地上清点珠玉首饰的望归,不高兴地道:“先生,这次挣了这么多,是不是也该涨涨工钱了——”
望归一边财迷地将两个大箱子拖到后堂,一边道:“涨,涨,等过年就给你们涨工钱,哈哈——”
尾声
立冬这日,风和日丽。和煦的阳光照的每个人心头都暖暖的。
花满楼石舫内的一间雅室中,望归宴请好友,除了玉竹与十三郎外,熊八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正执着竹笔即兴吟诗。一旁的泰逢与闻人鸢终于见了面,泰逢面容羞涩地与闻人姑娘攀谈,闻人鸢清秀大方地表示了思慕之情,引得众人不怀好意地偷笑,泰逢则不知所措地低头喝茶,却并未直言拒绝。
那边的娥灵与怀香风尘仆仆地从人界赶了回来参加宴请,娥灵听闻了青螺与卢贵的故事后大呼不公,只见她矮小的身材站在椅子上也不过跟熊八坐着一般高,两个羊角辫一甩一甩,高声地道:“这等负心汉若是让我遇见,定要让他挫骨扬灰!”,一旁的怀香不住地点头,赞同姐姐的观点。
望团团也骑着汉灵兽前来赴宴,据说他要离开百花山下的老宅,去到一个新的地方,继续履行着青玉仙墟君的偷盗传奇,望归淡淡地看着逐渐长大成人的望团团,眼中竟然闪过了一丝感动与不舍。
当十三郎添油加醋、眉飞色舞地给大家讲起青螺的故事时,望团团却皱着眉问道:“你说那卢老汉说自己没有心,是怎么一回事?”
望归闻言从袖中掏出一块焦黑的巨大碳球,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块拳头大的桃核,“这便是他的心了。初次见他四眼六耳,还以为是异人一族,谁知竟然是个桃妖占了那异人的躯体,已经有上百年的修为了。”
十三郎恍然大悟,“难怪我说那卢慕秦怎得没生的他那四眼六耳,反而身上带了一股子花果灵气。”
冷风吹来,玉竹端坐在雕花木窗前,看着窗外逐渐阴暗的天色,翻飞的妖娆舞姬围绕着石舫上巨大的船帆翩翩作舞,若有所思。
熊八巨大的熊掌执了一支纤细的竹杆毛笔,倒也十分灵巧。只见他眉目微皱,缓缓地在纸上写下小诗一首:
一线情,万年修,寒风暖做愁,愁不尽梅洒碧裙叹幽幽。
两颗心,万丈遥,只把心来看,看不完螺中残怨泪袅袅 。
“唉。”听完诗,众人不由得一同幽幽地叹了口气。
窗外夜空中繁星点点,犹如那东海中游曳的鱼群,星云变幻,却抵不住人心的黑暗与漠然,一段真心就此错付了,却换来如此两败俱伤、痛苦不堪的结局。
一阵夜风吹来,一件舞姬的鲛纱披帛缓缓落下,飘摇如绚烂的落梅,仿佛那夜绽放在雪地上殷红色的血色梅花,如梦似幻。
(《螺姑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