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觉得要死了掌柜么——”玉竹翻了个白眼，先生在的时候不是坐在前厅喝茶，就是躺在后院阴凉下打盹，要么就躲在房中不知道做些什么，说得好像他在的时候有多勤快似的……当然，玉竹也只敢在心中嘀咕嘀咕，是断不敢说出口的。

“呸呸呸，什么死了掌柜，大好的日子说这些不吉利做什么。”望归一边啐着口水，一边从那漏了不知几层风的袖袋中掏出两个玉瓶，那玉温润油亮，在明月清晖的映射下散发着异样的姿彩，“先生我为了这帝江之泪，可真是拼尽了老命啊……多少年没打过架了，偶尔活动活动一下筋骨也不错。”

小狐狸忙问：“主人没受伤吧？”

望归一个白眼飞过去，“受伤？嘁！看我像是受伤的样子吗？”

只见玉竹与十三郎一同上下打量了一下衣衫褴褛的望归，默默地点了点头，异口同声地道：“像……”

望归气急，捧着玉瓶就回房去了，一路上衣袂翻飞，白发飘扬，若是不细看那衣衫上破碎的布头和破洞，在那隐约的月色映照之下，到颇有些隐士高人的意味呢。

第二日天气晴好，太阳软绵绵的挂在苍穹之上，但仍架不住秋风萧瑟，玉竹一大早起来便觉得头疼脑热，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怕是昨晚给望归补衣裳补得晚、着了凉，要得风寒了呢。

推开门走出房门，只见望归与十三郎早已端坐在后院凉亭中吃起了早饭。玉竹走近一看，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精致的早点小食，就连盘子都是蓝釉珐琅镶金边的，“这是……？”玉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睡眼惺忪地问道。

望归往嘴里塞了一块香甜的栗子枣泥糕，一双笑眼中透着别样的满足，“这是早上何公子派人来取帝江之泪的时候顺便差人送来的，玉竹快来吃，花满楼的早宴可也是大名鼎鼎、名扬六界呢。”

玉竹摇了摇头，只拿了帕子不停地擤着鼻涕，“阿嚏！”

十三郎放下翠玉八宝粥，一脸关切地问道：“玉竹可是得了风寒？”

玉竹点了点头，“一点胃口都没有……”

望归道：“那玉竹这两日就好好歇息吧，不要干活了。十三郎把玉竹的活都干了，反正你平日里也没少偷懒。”

“呜——”一旁传来小狐狸的哀嚎。

“可是先生那两件衣服还没有补好……”玉竹想起昨日熬到半夜，才补了一半，那衣服实在是破的没法看了，真是不知道打成什么样子才能把衣服撕得那么破。

望归摆手道：“不碍的，衣服嘛多得是，还是玉竹的身体更重要。”

玉竹心头闪过一丝暖暖的温热，虽说先生他贪财又狡诈，经常压榨我这便宜的劳力，可是关键时候还是很靠谱的，平日里倒也没有很严苛。

浑浑噩噩地走回房，玉竹一头栽进柔软的枕头，只觉得头痛难耐、眼皮沉重，没过一会儿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恍恍惚惚间，玉竹只觉得肚饿难耐，倒是先前的头疼脑热似乎好些了。她睁开眼瞧见天色还算明亮，轩窗外一抹昏黄透着丝丝的暖意。玉竹伸了个懒腰，正准备翻身下榻时却看到旁边方几上正放着一盘桃脯，白骨瓷盘下压着一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大字：主人与我出门觅食去了，玉竹若是饿了可以先吃些果脯。

玉竹看着十三郎那歪斜的字迹不由得发笑，也亏了他一双狐狸爪竟能抓着笔写下这么些字。笑着将字条放到桌上，玉竹费劲地套上一件夹袄，此时也确实没有力气再生火做饭了。无奈之下，她只好对着西沉的落日吃了小半盘果脯，不时还打上两个喷嚏。

站在清净的院落中，玉竹忽然觉得心中一阵没来由的感情喷薄而出。是想家了吗？不知道爷爷转世去了哪里，天气冷了，也不知道济念寺中的师兄师弟们添置新的冬衣没有。秋风卷起枯黄的落叶呼啸而过，就连玉竹的心中都染上了一丝秋色，望着天空中不时飞过的飞鸟，玉竹紧了紧衣衫，才在院子里站了这么一会儿就又头疼起来了，看来这风寒每个三五日是好不了了，玉竹心想。

第二日是秋日里少有的艳阳天，玉竹是被院子里争吵的声音闹醒的。她眯着眼睛摸索着穿上夹袄，连头发都来不及绾就推开窗户探出头去，只见望归正眯着眼睛躺在梅树下的摇椅上晒太阳，一旁飘着一个浑身通红的怪物，正在滔滔不绝地指着他叫骂。

只见那怪物有一个米袋子大小，通体赤红，背上长了两对翅膀，身下生出六只粗壮的脚。可奇异的是，这怪物没头没尾，除了翅膀和脚什么都没有，远远看上去就像个插了翅膀生了腿的米袋子，滑稽异常。

“好你个吞了八斤半秤砣的老鳖望归，当真是个狠心的王八啊！竟然连这多年的情分都不顾了，我当你去我那天山做什么，原来是挑衅来了，果然是白骨精送饭——没安好心！”米袋子左右翻飞，因为没头没脸，更没有嘴，那声音就好像从一面鼓里发出来的，低沉如落雷，偏巧他说的又快，玉竹被这奇异的景象惊的目瞪口呆。

望归脸上盖了一本破了皮的古书，躺在摇椅上慢悠悠地晃着，仿佛身旁的米袋子不存在一样专注地打盹，那米袋子从左边飞到右边，又从右边骂回左边，声音嘹亮，精力充沛，“小时候我就跟流月说什么来着，我就说你这皮相看着就不像好人，妥妥的白糖包砒霜——毒到心里去了！你看我没说错吧，我呸！”

忽然间一个半大的金黄色身影贴着墙根溜了过来，原来是十三郎。玉竹连忙打开门让十三郎进来，小狐狸一进屋就抓起桌上的茶壶喝了起来，五条尾巴蔫蔫地耷拉在地上。

喝饱以后，十三郎抹了抹嘴巴，这才满意地说道：“可渴死我了——”

玉竹向着窗外依旧骂声不断的米袋子努了努嘴，问道：“那是谁啊，这么大脾气……”

十三郎一脸无奈，说道：“可不就是那个跟主人打了一架的帝江么，打输了心里气不过，竟又追到了这里——唉，从早上闹到现在，见谁骂谁，吓得我连口水都喝不上。”

玉竹见到窗外那副景象，不由得悻悻地关上窗户，同小狐狸一起躲在屋里大眼瞪小眼，一人一狐彼此心照不宣，有这么个正在气头上的主儿，出去才是去送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