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回了自己的衣衫,玉竹忽然觉得自己这十几日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彻头彻尾地换了一个人,过着陌生的生活,见陌生的人,连睡得床、吃的饭菜都是那样的陌生。
这样的日子起初还觉得十分新鲜,活了十几年,终于有机会体会一下千金大小姐的生活,可是时间越久,越觉得生活变得那么死板、无趣,人们接近自己从来都是为了那一张倾国倾城的面皮,却见不到自己那一颗跳动的心。玉竹每日都十分思念在虚烟堂的日子,思念那个肥肥的金色狐狸,和那个爱笑又贪财的掌柜。
闻人鸢看了看手中精致的桃妖千面,莞尔一笑,“人们总羡慕我生活得锦衣玉食,又天生得了这么一张美丽的面孔,但是从来都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日子过的有多无趣、多乏味。”
玉竹心有所感,连忙点头。
“这扮作你的几日我过的真的十分开心,当初是我要求望老板除了替我找回画像以外,再帮我找回生活的自由,哪怕只有十几天也好。就这样才有了这个主意,说起来还要谢谢玉竹妹妹,你是一个善良的好姑娘。”闻人鸢放下桃妖千面,从怀中取出一只通体翠绿的玉镯,递了过去,“这是那日在集市上我特意为你挑的玉镯,送给你,就当是这次互换面皮的答谢好了。”
玉竹开心地带上玉镯,大小刚刚合适,阳光透过晶莹的珠帘打在梨木方几上,映的这碧绿色的桌子更加水润剔透。
回程的路上两人东拉西扯,聊得十分开心。闻人鸢问了许多关于泰逢的大事小情,玉竹细细地将当时他来寻梦的故事讲了一遍,当讲到几人在逍遥坊前玩射覆,食梦貘竹海输了一颗荔枝粪的时候,玉竹添油加醋地将竹海诙谐的样子描述了一番,逗得闻人鸢不禁捧腹大笑起来。
玉竹看着暖阳下她温润倾城的笑颜,顿时觉得平时她的笑是那么平淡、虚假,其实闻人姑娘心中,一定十分苦涩吧,玉竹心中不由得想到。
时间过得飞快,没一会儿功夫,马车就平稳地停了下来。玉竹打头下了马车,看到望归一行人已经等在虚烟堂门口了。两只巨大的汉灵兽老老实实地蹲在门前的石阶旁,不眨眼的话看上去活像两只石雕。一旁的茜草与鹳头发凌乱,显然经过大风的摧残,看上去萎靡不振。
玉竹笑着向闻人鸢摆了摆手,手腕上的翠玉镯子带起了绿幽幽的亮光,她回身走到望归身旁,眼中却不禁泛起了泪光。闻人鸢又带上了那副端庄的笑容,她向着低身一福,带着茜草与鹳往逍遥坊的尽头走去。临走前,闻人鸢回首望向玉竹,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眼中带着纷杂的笑意,苦涩又无奈。
玉竹看向望归,问道:“先生,闻人小姐在说什么?”
望归淡淡地道:“她说,谢谢你们。”
玉竹看着闻人鸢离去的背影,忽然心生感伤,望归却忽然笑道:“透着这清爽的暖阳,闻人姑娘心中说的都是些不灭的梦想。”
说罢,望归扇着折扇带着小狐狸与望团团进屋了,两只汉灵兽也回复了他们石雕的模样,坐在石阶旁,铜铃大的双眼怔怔地盯着逍遥坊前嘈杂的人群,留下玉竹一人在门外心中心思繁杂。
过了好一会儿,玉竹才擦干眼泪,踏入到这阔别已久的店堂,阿壹姐妹三人已经离去了,小狐狸在帐台上收拾着包袱中的杂物,望团团则正对着通顶的八宝阁目瞪口呆。
吃过晚饭后,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玉竹收拾了碗筷,看到望归正拿了仓库的钥匙,准备进去取东西。
一旁的小狐狸与望团因为吃的太饱,正在绿梅树下打着一套八段锦。没过一会儿,一套功法打下来,望归也从仓库走了出来,手中拎了一只破旧的竹叶小灯。
“先生,你拿这灯做什么?”玉竹问道。
“为了照亮啊。”说罢,望归神秘地一笑,幽幽地拎着竹叶灯走了。
夜深人静时分,玉竹正睡到一半,却忽然听到不知道哪里传来嘈杂的人声,远远地又听不真切,嘀嘀咕咕地似乎是在说着什么“终于要回家了”之类的话。玉竹被这喧闹的人声吵得睡不着了,便爬了起来,披了衣服走到后院中。
可是小院中却一片空寂,连一个鬼影都看不见,但是那说话的声音却愈加清晰了,听上去像是压低了声音,却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玉竹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望归正身着一身白衣,头上带了一顶白白的尖顶帽,提着竹叶灯坐在屋顶上,看上去一脸幽光,十分诡异。
玉竹看到眼前的景象,心里不由得一惊,连忙轻声喊道:“先生?”
话一出口,那嘈杂的人声忽然间消失殆尽,只剩下幽黑的夜空中一片寂寥。望归幽幽地看了这边一眼,压低了嗓子道:“嘘——别说话,快上来。”说罢,他伸出手,向着不远处的绿梅花丛摆了摆手,便卷起一阵枝叶,搭成一个梯子状,立在玉竹面前。
玉竹手脚并用地爬在绿梅枝叶搭成的梯子上,翻上了房顶,在望归身旁坐下。
望归举着竹叶灯,里面有一点氤氲的亮光,看上去雾蒙蒙的。望归从一旁的琉璃小罐中取出一块雾白色的棉花,扔到竹叶灯中,只听见方才消失不见的说话声又逐渐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