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娘脸上闪过一丝娇羞，默认了。望归吹了吹茶碗中滚烫的热茶，笑眼弯得像是天上的弯月，“好呀，那玉竹就来当主婚人吧。”

下午时分，天空中又飘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雪。玉竹在柳娘房中给她梳起了华丽的碧落髻，插上了一支千凤鎏金簪。

玉竹看向铜镜中貌美妖娆的柳娘，心中除了高兴，又多了几分羡慕。

小狐狸拉了娥灵早早地就去了西市买回许多的鱼肉瓜果，准备拉上玉竹做一桌丰盛的宴席。而怀香则一直埋头在制香作坊里，说是要给柳娘制上一盒绝世的香粉作为祝福他们幸福的礼物。

望归消失了两个时辰，再回来时手里托了一架古旧的桐木琴，琴头上雕了一男一女，均是仙风道骨，衣袂翻飞。

冯知韵呆呆地看着望归手中的古琴，惊讶不已，“这、这是当年我在宫中当琴师时弹奏的那一架……”

望归抖了抖琴弦上的落灰，笑道：“几十年没用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弹奏。冯兄不来试一试吗？”

冯知韵微微低头，右眼下被夜莺啄出来的一瓣梅花纹样看上去格外鲜艳。他轻轻地擦了擦琴上的灰尘，抬手奏了一曲，真是当年初遇柳娘时弹奏的那曲红尘怨。

望归微微眯着笑眼，半靠在卧榻上。屋角内熏着的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香味和着琴曲婉转悠扬的曲调，让他格外地放松。

厨房中正忙着做饭的小狐狸、玉竹与娥灵，听到里间传来的琴声，不由得驻足而立，纷纷沉浸在红尘怨清寂而又幽婉的曲调中。娥灵抬手抹了一把滴落的泪花，笑道：“明明是大喜事，非要弹这种幽怨的曲子干什么，害得我刚擦好的胭脂又抹花了。”

房中静坐的柳娘，头上盖着绣有鸳鸯的红盖头，听到熟悉的琴声，身子不由得一怔，不禁喜极而泣，和着生涩却婉转的琴声淡淡地哼唱了起来：

深宫墙垣风声远，

伊人垂衫目生莲。

灯辉摇曳叹唏嘘，

世间流离红尘怨。

三生三世情葳葳，

梅下残香雪霏霏。

夜莺啼来泪燃尽，

翠叶落尽卿已归。

圆月东升，街衢寂静。

柳府外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府中上上下下都将原本的檐灯换成了茶杯粗细的红烛。因为没有请来成亲时专门演奏吉曲的迎亲班，只好由玉竹即兴演奏一曲喜庆的乐曲。

冯知韵一身大红色的开衫吉服，眼角下的殷红色梅花与其熠熠相映。望归除了古琴，又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了一副卷轴，赠与冯知韵当做成亲的随礼。在娥灵和小狐狸的吵闹下，冯知韵展开卷轴，只见绢布画上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女子，女子眉眼间同柳娘有着九分神似，驻足在一片青葱的翠竹小亭前……奇的是那女子在画中时坐时立，时笑时皱眉，玉竹看得目瞪口呆，急忙追问怎么这画上去的人物还可以动。

望归又是那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只说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就飘到一旁吃瓜果去了。

娥灵从怀香手中取过一盒香粉，诡笑道：“这可是我同怀香特意调配的送子膏。冯生可千万不要辜负了我们的一片心意哟！”

冯知韵在一众人不怀好意的坏笑下满面通红地收下香膏，连连道谢。

不知谁忽然高喊一声：“新娘子来了！”，恍惚间听见屏风后珠翠叮咚，柳娘一袭嫣红色的嫁衣凤冠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冯知韵瞪大了眼睛，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格外妖娆艳丽地柳娘。在望归的推搡下，他才反映了过来，连忙走过去牵起柳娘的手。

在娥灵与玉竹的装饰下，堂中被喜字贴的红艳艳的，加上满目的红烛红灯笼，到处都洋溢着喜气。怀香甩着小辫子，笑嘻嘻地高声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闹了好一阵后，几人才放柳娘与冯知韵回了洞房。春宵红帐中，柳娘端坐在绣满了鸳鸯、龙凤的大红床铺上，嫣红的凤冠下，眼泪止不住地滑落。冯知韵紧张地替她抹去泪水，轻声说道：“芙音，我终于娶你为妻了。”

轩窗外的窗檐下，贴着墙根偷听的小狐狸、娥灵、怀香与玉竹不禁喜出望外，柳娘盼了这么久，终于盼来了这梦寐以求的嫁礼，想必她此刻心中一定是满溢着幸福的吧，玉竹心想。

第二日一大早，望归嘱咐玉竹与十三郎收拾好来时的行李，门外这次只停了一辆马车，等着载他们回去。

坐在马车上的玉竹看着十三郎费力地往车上搬着那半人高的包袱，闲的无聊，忽然间摸到袖中那颗柳娘送给她的鹚琉珠。

柳娘与冯知韵正携手站在门口，笑着跟望归说些告别的话。玉竹掏出珠子，只见珠子中望归还是那一袭墨衣，柳娘身后的龟壳看上去十分沉重，而透过珠子，玉竹看到冯知韵身上竟然布满了一片片绿色的梅花花瓣。

望归笑意嫣然地瞥了一眼这边，看到她正举着珠子乱看，做了个鬼脸，逗得柳娘捧腹直笑。

还是来时的那辆马车，这次车厢中挤了三个人，却也不觉得拥挤。

望着车窗外急速飞驰而过的街景，玉竹不禁问道：“先生，我们这次回去，不需要同娥灵与怀香道别吗？”

望归笑道：“她们应该也忙着收拾行李，准备避难呢。”

“避难？她们准备去哪里？”

“玉竹还记得虚烟堂所在的逍遥坊中，有一间一直在挂牌租售的院落吗？娥灵正在打算搬到那里去，和我们做邻居。”

玉竹闻言，喜出望外，“那真的是太好了，以后买香粉就可以去找娥灵了。”

回到虚烟堂时已经是第二日正午，马车还如来时那般倏地消失不见。还未踏入虚烟堂中，便听见大堂内传来女子嬉嗔笑语，玉竹一头雾水跟在望归和小狐狸身后走了进去。

只见堂中的帐台旁或坐或立着三名衣着鲜艳，身量妖娆的女子。她们正吃着瓜果，互相嘻嘻哈哈地聊着天，看见进门的望归三人，为首的一名乌发女子迎上前来，“先生，你们终于回来了。”

这三名女子眉眼间看上去十分相似，仔细看却略有不同，玉竹一看便知这三人定是姐妹。她们皆是一袭碧色罗裙，裙上用红黄黑色的丝线绣了几尾栩栩如生的锦鲤，在荷叶下游曳嬉闹。

望归道：“是啊，这次走的是久了些。辛苦你们姐妹三人了，阿壹。”

被叫做阿壹的女子摆了摆手，“哪里的事，你们平安回来就好。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说罢，阿壹领着另外两名貌美的妹妹转身去了后院。玉竹看到帐台上还留着方才阿壹忘记的一张绢帕，连忙拾了起来追了过去。

来到后院，哪里还有那姐妹三人的身影。玉竹在熟悉的小院中转了好几圈都没找见阿壹和她两个妹妹的影子。

“咦，真是奇怪，明明刚才她们是往这里来的啊……”玉竹一屁股坐在流水旁的木墩上，手中的手帕垂了下去，一角落在了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