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归龇牙咧嘴地摸着身后的伤口,看着眼前这互相辩护的两人和十三郎那低眉顺眼的可怜样子,一肚子火竟也发不出来了。只得甩了甩手,将手中的布袋一把扔了过去。
十三郎一把接过布袋,点头哈腰,谄媚地说道:“谢谢主人宽宏大量,主人一定好人有好报,福泽万年,与天同齐,与地同寿——”
“少废话了,赶紧帮我看看我背后的伤口,疼死了。”望归不耐烦地打断了小狐狸,转过身去。玉竹连忙过去,就着月光看了看,还好,因为外面的棉袍很厚实,所以十三郎那两爪子只是挠破了一点皮,没伤到筋骨。玉竹连忙跑了回去取来伤药,给望归涂了起来。
“先生,这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在院子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玉竹一边涂药,一边问道。
望归余气未消,没好气地说道:“谁鬼鬼祟祟了,先生我是那种鬼鬼祟祟的人吗?”
玉竹冷汗,“是、是,玉竹错了。先生您最光明磊落了。”
“我们明日要起身去人界帮我一位老友渡过她这一世的劫难,许多年没见了,我在给她做个礼物。”望归向着十三郎手中的布袋努了努嘴。
小狐狸打开手中的布袋,发现里面装的全是绿莹莹的绿梅花瓣。
“主人你用这些花瓣,难道要做梅香醉?”十三郎问道。
“不是。”
“那是梅花糖糕?梅花饼?梅粉蜜饯?”十三郎说着说着,口水不禁流了一地,大眼睛眨巴眨巴,似乎是饿了。
望归翻了个白眼,“除了吃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吗?你啊,你就打人在行。”
小狐狸“嘿嘿嘿”地低头憨笑,“那是什么?十三郎实在想不到了。”
望归淡淡地看向月辉下熠熠泛光的绿色梅树林,问道:“你们可听说过万梅香?”
面前的一人一狐摇了摇头。
“万梅香是取冬日里上好的梅花花瓣,用玲珑谷里的天蚕丝缝制而成的一件罗裙。可惜我没有那个手艺,做不出真正的万梅香,只能照着印象中它的样子仿照一件而已。”
玉竹翻了翻布兜中的梅花花瓣,一股扑鼻的香气十分好闻,“可是先生,那万梅香,可有什么奇特之处?”
望归打了个呵欠,搓了搓被冻僵的双手,说道:“万梅香的制法早在许多年前便失传了。我曾有幸见过真正由极品花瓣与天蚕丝制作而成的那条罗裙,或者说,我曾与那会做万梅香的人有过半世之交。”他淡淡地凝望着空中接近圆满的月亮,缓缓地陷入回忆:“我只记得那年春天,万梅香穿在她身上,梅花香气四溢,引得百花竟放,蜂蝶环绕久久不散。而天蚕丝与那芙莲灯中的腓腓脂油有相同的功效,缝制出的衣衫可保人身永不腐坏。”
说罢,望归带着玉竹与十三郎又采摘了许多新鲜的绿梅花瓣,回到了屋内。
月光淡淡地透过木窗洒进房中,望归对月端起琉璃酒杯,喝的微醺。一旁的小狐狸刚进屋就四腿一软,倒在暖炉旁睡了过去。玉竹将布袋中的花瓣悉数倒了出来,又仔细筛选了一遍,确保所有的花瓣都是完美无瑕的。
待她整理完,望归起身从墙边的乌木雕花木柜中取出一只绸缎包的匣子。
“先生,这里可是那天蚕丝?”玉竹问道。
“没错,上次去玲珑谷回来还剩了这些天蚕丝,虽然不多,我算了算,却也够织这件裙裳的了。”
只见望归打开匣子,里面端端正正放着几捆接近透明的丝线。在银白色的月光照耀下,天蚕丝泛着幽幽的青色光芒,看上去十分柔顺却坚韧。
望归取出丝线开始编制,只见他指尖轻动,也没借助任何纺织的工具,就那么徒手将丝线与花瓣一点点地纺在一起。玉竹从小在寺庙中长大,虽也懂一些女红,但也仅限于缝缝补补,现在看见望归一个男人竟然也会这女子做的活计,心下觉得十分稀奇。
直至银河东升,明月高悬,万梅香连雏形都还未织造出来,玉竹渐渐地也觉得十分困倦,头一低一低地,坠入了梦乡。
下了一夜大雪,第二日的天气十分晴朗。玉竹醒来时已经天色大亮,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自己厢房中的床榻上,不由得十分奇怪,明明昨晚睡着时是在望归房中,怎么一觉醒来就回到自己房中了。
她推门出去准备做早饭,却见小院中一片白雪皑皑,大雪已经没过了脚背,一走一个深深的脚印。
吃过早饭后,玉竹与十三郎谁也不愿在这寒风中去清洗碗筷,在望归的提议下决定抓阄决定。
竹桶中被望归扔进了两张写好的纸团,玉竹伸手去摸,掏出一个纸团展开,只见上面只写了一个字:免。玉竹不禁喜出望外,将纸条举得老高,而一旁的十三郎只得垂头丧气地去后院洗碗去了。
待他走后,玉竹又将竹筒中的另一个纸团也拿了出来,发现上面也写了同样的内容——免。玉竹抬头,发现望归端着茶碗,对她挤眉一笑,一脸的狡诈奸猾。
玉竹不禁笑道:“先生这样未免对十三郎太不公平了。”
望归抿了口茶,说道:“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若是他先选,就轮到玉竹去洗碗了呀,所以玉竹只是运气好而已。”
说罢,望归飘着就回房去了。
片刻后,一阵清甜的幽香从楼上传了下来,引得玉竹驻足四处搜寻究竟是什么东西散发出如此好闻的香气。只见望归手捧一条淡绿色的罗裙走了进来,那罗裙上缀满了昨日采摘下来的绿梅花瓣,鲜嫩的花瓣上似乎还带着白雪的痕迹。
“好美的裙子!”玉竹抱起万梅香的一角,轻轻的拂过去,手指尖传来的柔嫩触感和淡淡的幽香让她心情大好。
望归看向对罗裙爱不释手的玉竹,说道:“我做的这件只是仿品,可惜真正的万梅香早已在一百多年前就被毁掉了。”
玉竹正欲开口询问,却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屋外渺渺传来:“好香的梅花味道,杜枫哥哥,你可是又收好东西了?”,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掀起门帘,走了进来。
进来的是个眉眼清秀的小姑娘,看上去不过二八年纪,似乎比玉竹还小一些。小姑娘一双笑眼状如新月,猛一看那眉眼中的笑意与望归还有些相似。只见她身着一袭月白色的拖地长裙,外套一金线绣荷花的袄卦,两条小辫儿在身后一摆一摆,看上去十分可爱。
望归见她进来,急忙起身迎了上去,笑道:“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小姐吹来了?”
玉竹从茶盘中取过一只新的茶碗,连忙倒上香茶,递了上去。
小姑娘坐在太师椅上,双腿一摇一摆,她看向端着茶的玉竹,大眼睛一闪一闪,甜甜一笑:“这位姐姐看着倒是眼生,难道是杜枫哥哥新纳的小妾不成?”说罢,自己倒被自己逗得“咯咯”直笑。
玉竹闻言不禁脸红,连忙摆手道:“不、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