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爪上剩余的老鼠爪,问道“主人怎么知道?”
望归用茶盖撇去浮沫,浅呷一口,答道:“因为她来虚烟堂那日我便用她的生魂气息在六道之中寻找了一番,却没寻见她爹娘的气息。所以她爹娘定是早已不在人世,转世去了。”
“那玉竹当时说要找寻石芳镜的时候,主人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石芳镜就在我们虚烟堂?”
“因为那样她就会走了呀。”望归狡笑。
“主人你该不会是………….”十三郎讶然说道。
望归举起食指,神秘地一笑,“嘘…………”
第二日也是个阳光明媚、秋高气爽的日子。
吃过早饭后,几人齐坐在里间的卧榻上。望归从悟心手中接过精致的芙莲灯。玉竹本以为这芙莲灯至少如那红莲焚海一般大小,谁知悟心掏出芙莲灯的时候,不过半个巴掌大小,装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雕花木盒中,如一朵刚从池塘中摘下的碧色睡莲。芙莲灯的灯花花瓣薄如蝉翼,凑近了看似乎还有着莲花般的纹理,如果不知道这是一盏法器的话,玉竹定会以为这是悟心从哪里采来的新鲜莲花。
望归小心翼翼地将芙莲灯从木盒中拿出,捧在手心里。微风拂过,柔软的花瓣随风而动,看上去异常柔弱。
望归看向一旁的悟心,问道:“禅师,你可想好了?虽然你的噩梦被祛除后会有一段时日不再出现,但若禅师心魔不解,它还会再次出现的。”
悟心俯身行了一礼,轻声说道:“施主昨日说我入魔已深,若要度过此劫,只有自救。贫僧昨晚入梦后又看到了一直陪伴在我身旁的小虎,我告诉它,若有它日日在梦里相陪,我宁愿永不醒来,面对这清冷孤寂的世界;我宁愿不再修佛,走这条艰难万分的佛道。”
“禅师的意思是,不解梦了?”望归放下手中的芙莲灯,淡淡地问道。
“这是我命中的劫难,解与不解,又有何区别?”悟心怔怔地看向桌上的芙莲灯,语气中有说不出的忧愁。
“每个人都有劫难,每个人也都有心魔。可是禅师的心魔比寻常人更加厉害,因为它已经带有了佛家的灵性,也因为禅师的天资异凛。若是禅师这般放纵它吞噬你的本心,终有一日,禅师将会永远堕入梦中,再也无法醒过来了。”
悟心摇了摇头,眼角流过一滴泪珠,“那样也未知不是一件幸事…………”
望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淡淡地喝了一口香茶,说道:“禅师,若论辩经传法,我自然说不过你,但是我在这世上活了这万万年,早已做到不恋尘世浮华,不入红尘纷扰。 禅师你始终舍不得手中的那颗棋,心心系念着,对弈的人却早已远了。很多棋局,都是这样的不得善终。缘起缘灭,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你心中的妄念,说到底,只源自一个想字,想,即贪。”
悟心目光痴痴地盯着桌上巴掌大小的芙莲灯,脑海中不停回响着望归的话,“先生………小虎它……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梦中的小虎……是否只是我心中的魔?”
望归点头,“是,小虎早已魂归幽府,转世投胎去了。禅师梦中的小虎,只是禅师心中的嗔痴滋生出的魔障而已。”
面前的悟心双手捂面,早已泪流满面。
望归淡淡地说道,“短短一生不过细雨朦朦,来莫拒绝,去莫纠缠。如是,即菩提。”说罢,他一展疏袖,带着芙莲灯离开了。
泰逢与竹海也起身离去,屋内只剩下低声抽泣的悟心与手足无措的玉竹。
玉竹重新满上了见底的茶碗,推至悟心面前。
“禅师,我嘴拙,不怎么会说话,我只知道从小爷爷就告诉我,万物皆有灵,路边遇见的野花,野草,小猫小狗,都是缘分。缘起,就来了,缘灭,就去了。”
悟心轻轻地点了点头,哽咽着不再言语。
玉竹见他似乎情绪好了一些,便放下茶碗,走了出去。
出门后的玉竹心情沉重,她走出房门,穿花度柳,抚石依泉,走过白玉石堆砌而成的拱顶小桥,才见到正在凉亭中正在为竹海解梦的望归。
只见望归一手托住碧绿舒展的芙莲灯,柔软的花瓣在秋风的吹拂下微微颤动着,发出绿莹莹的幽光。
竹海在亭中正襟危坐,双目紧闭,似乎很是紧张。望归一手轻点芙莲灯,再抬起手指时,指尖上竟附着上了一点绿色的幽火。
望归玩弄着指尖的幽火,徐徐说道,“竹老弟,接下来的这一步十分关键,不能出半点差池。”
竹海闻言,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紧张地点了点头。
“你集中精神,存思那雷罚之梦,待我将这业火引进你的神思后,需要你自己指引它,将你的噩梦焚烧殆尽。”
“好、好………..”竹海紧张地说话都结巴了。
只见望归指尖一甩,那抹绿色的幽火倏地一下飞进竹海的额中,隐没不见。
半响后,竹海缓缓地地睁开双眼,第一件事居然是伸出双爪捂住了耳朵,摇头晃脑。
玉竹轻声问道,“这焚梦……究竟是什么感觉?”
竹海幽幽地答道,“很响,噼里啪啦的,好像有上千个爆竹烟火在你脑海中迸发绽放……”
望归笑眯眯地举起手中的碧莲,笑道:“玉竹可想试一试?”
玉竹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不喜欢爆竹,吓人的很……”
望归看向手中端着的芙莲灯,诡笑道,“以后十三郎再躲懒打盹的时候,我就可以用这芙莲业火,将他的美梦焚烧殆尽,炸醒他,嘿嘿嘿……….”
正在大堂用鸡毛掸子打扫浮尘的十三郎蓦地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愤愤地说道:“定是主人又在哪里说我坏话了……”
祛除了竹海的雷罚之梦,望归开始为泰逢织梦,找回他的行云布雨之术。他挥手赶走了旁边坐着的几人,说这梦要织几个时辰才能织完,让他们先去做自己的事情,待他织好了再来。
竹海扬起象鼻,对着望归行了叩拜大礼后,欣然告辞,继续云游四海去了。他走时望归不忘提醒他下次路过酆都的时候,记得把欠的迷魂秘药送来,竹海唯唯诺诺地应了。
一旁的玉竹心想这贪财的先生,永远把自己的那笔小账算的清清楚楚。
泰逢见望归不愿他留在旁边无聊地苦等,便自己出门逛集市去了。
望归抬眼看见玉竹还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中的芙莲灯,问道:“玉竹,今日便是鬼市大集的最后一日了,你不去接着打探石芳镜的消息吗?”
玉竹摇了摇头,面上十分忧愁,可眼神却清如满月,“方才先生与悟心禅师的一番话让我十分受教,我想起爷爷常说的,缘起缘灭,皆是天定。前两日如此苦心寻找都未曾有半分消息,证明我与那古镜的缘分还未到。若是缘分到了,便会找到的。我相信爹娘一定还在人世上的某个地方,等我与他们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