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改了主意,决定自己动手的,是三十那天上午,在原先埋廖玉婷那块坟地,淋着雪烤着火时老头子说的那番话。
既然老头子有意让我好好锻炼一下,就不能再什么都依赖他了。
艳傀从芸姐家离开时,用高高在上,充满蔑视的态度对我说的那几句话还历历在目,已经第一次让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自己和这些真正的妖物、大能之间的巨大差距,有了是该好好磨砺提升一下自己,不能学了点皮毛功夫,就不知天高地厚到处兜风惹火的想法,所以自然要趁老头子在的时候好好练练。
老头子要亲自露一手,这就意味着小李诺的事情,已经有了百分百的保障,不用再有任何担心,关键是我也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老头子画灵图了,甚至严格说起来,我还从没见过他,画过真正把灵引来的图,即便是我当初小有了些成就,开始去实践的时候,老头子也只是待在一边指导,从没有在我面前真正出过手,现在终于要露一手了,我焉能不喜?
这可是一个可以汲取到大量经验的宝贵机会,也能好好认识一下,我和老头子之间究竟存在多大差距,以至于原本对我的灵图充满好奇的袁烂人,跟了他短短一个多月后,就再也瞧不上我画的图了,直接评价为这不叫画,叫鬼画符。
然而我万没想到的是,这当中的真实差距,竟然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巨大,大到甚至险些将我十几年所学,完全颠覆的恐怖地步……
回到房间把东西拿下来,重新走进堂屋,八仙桌上的供品香烛,都已经全部拿开,把桌子腾出来了,老头子正微阖双眼,站在八仙桌上首位置,等我将摆放着笔墨砚台纸的托盘,示意我打来些清水注入水盂后,便轻轻挥挥手让我退开了。
铺好宣纸用镇纸镇住,又将托盘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摆放好,将托盘递给我拿开后,老头子拿起砚滴,沉入水盂灌满水后,一手往砚台中缓缓注水,一手拿起墨锭开始磨墨。
整个过程,他的动作都非常轻缓,从砚滴壶口流出的清水,在他手中就宛若一丝涓涓细流,不急,不缓,流入砚台,在墨锭轻轻来回摩擦的过程中,渐渐转为墨色,仿佛与砚台本身融为了一体,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乌黑透亮的光。
光是研墨这一手,我就知道,我和老头子的差距确实不小了。一贯以来,我的侧重点,都更多是在画图上,对研墨这一块并不怎么讲究,尽管在老头子的熏陶下,也算是养出了几分心性,却也始终都弄不出这种不急不缓,浑然与手中的器物融为一体的韵味。
换成大白话说,就是我知道我磨墨的过程,是怎么一个样子,知道还远远无法达到老头子这种,让人看起来很赏心悦目的程度。
渐渐地,注入砚台的清水够了,于是老头子轻轻放下砚滴,持墨锭的右手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和速度,并未受到左手动作的影响。
接下来,老头子的动作,开始一点点往我并不熟悉,甚至感到陌生的方向转变。
按照我熟知的流程,停止往砚台里注水后,就是往墨汁中,加入所画灵图相应的特殊材料,磨细磨匀,完全融入墨汁的过程,然而没想到的是,老头子却对放在一边的道士血、朱砂、檀香木等画天官赐福图需要用到的特殊材料完全视若无睹,而是研墨的动作不停,抬起不知何时已经掐破中指的左手,挤了三滴血,加进浓黑的墨汁中。
这个时候就加自己的血?我不禁抬了抬眉头,发现情况开始和我熟知的不一样。
要知道,除了一些诸如《二郎真君赐神图》这类,需要短暂融入到画灵人身上的图,研墨时通常是不需要加自身的血这一步的,只有对要画的图,没有多大的信心时,才需要用这一步骤,表示一下虔诚之心,除此都是在最后引灵的时候,才会用到自己的血启灵。
而老头子起手,就将自己的血加进去,这无疑已经打破了我十几年来的认知。
最关键是,那些引阳神会用到的材料,老头子从头到尾看都没看过一眼,压根就看不出半点,要把这些东西加进去的意思,这无疑也是和他这些年传授给我的知识相悖的。
“难道老头子,真的没打算加这些东西?到了他这个境界,就用不上这些东西了?”
在疑惑不解中,老头子很快完成了研墨的过程,放下墨锭停下动作,微微阖上了双眼静止下来。
这瞬间,我分明感觉到,老头子展现出来的气质,开始变得不一样。
这瞬间,老头子就像是从一个浑身干枯,精气神都不大好的农村糟老头,变成了一个豪迈的古代文豪墨客。
说是文豪墨客也不大贴切,因为他此时逐渐展现出来的,并非纯粹的饱读诗书的文人气质,更多是一种让人有些不敢直视的不怒自威,甚至有一丝睥睨众生的味道。
不光我,就连老爸老妈,芸姐张晓微等所有此时在堂屋里的人,都感觉到了老头子不寻常的变化。
也就是在这瞬间,那股一出现,就节节攀升,仿佛已经酝酿了很久的气息,也在老头子身上浓郁到了临界点,然后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底精光大放。
看着他睁开的眼睛,我不禁心里一震。
下一瞬间,老头子已经拿起搁在五指山笔架上的毛笔,动作迅速地蘸了一笔浓墨后,左手负于身后,极为迅捷有力的,在宣纸上画了起来。
呼啦的一声,在他笔尖落到纸上这瞬间,外面也毫无预兆的,同时刮起了大风,扑路因为连日暖阳,光秃的树枝已经冒出新芽的路边树上,扑在农家关或未关的窗户门扉上,咣当作响,沙沙一片。
笔落惊风雨!
我顿时心里大震,甚至脸色都有些变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整个人气息大变,仿佛真正变成了一个古代豪客,负手伫立于八仙桌后面挥毫泼墨的老头子。
笔落惊风雨?还真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存在?
这是怎么回事?老头子教我的,不是这样的啊!难道这么多年,他传授与我的技巧都是假的,并非真正的画灵术,而他此时展现出来的,才是真正的?
在强烈的震惊不可思议中,只见老头子脚下不动如山,伫立八仙桌上首,悬提着笔的手腕,以极快的频率,极为迅猛有力的抖动着,时不时悬停一下,以更快的速度离开宣纸,舔舐一下砚台中乌黑发亮的浓墨,在铺的稳稳当当的宣纸上,极为狂放豪迈地挥洒着,如果不看宣纸,仅从的动作上来看的话,完全就像是在乱涂乱画一样,但要是看宣纸上的内容的话,却又可以发现根本不是这样,老头子下笔的速度虽然很快,但每一笔都落得很稳当,丝毫不乱,已经勾画出来的内容也很整洁,完全感觉不出,有任何一笔是下错了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