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都知道爷爷是被我打伤的,但几个叔都清楚发生了什么,所以也没什么怨言,而是反过来宽慰我,不要把这事放心上,没人会怪我什么。倒是在城市里“土生土长”,也将神鬼之说视为封建迷信的五叔母,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笑着说了几句不大像玩笑的玩笑话,还问我鬼长什么样子,下次能不能让她也见见,最后被我五叔沉着脸喝回去了。
这只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个小插曲,自然没人会去在意,于是和我爷爷说了一阵话后,我就让我妈,将一杯掺了安眠药的水喝了下去。
我妈是不懂这些的平凡人,待会引来碧霞元君的灵,和她融合的时候,难免会紧张,产生以下抵抗性的反应,所以最好的方法,自然是让她沉沉睡去。
二十来分钟后,碧霞元君保身图,就顺利完成融合了,没有意外发生。
而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后,我那总是时不时冒一两句怪话,隐隐间难掩不屑之色的五叔母,也终于消停下来了,态度正常了许多。
没有耽搁时间,去屋外见过早已到来的萧清荷,及白面书童,表示感谢的同时,也告知她们我接下来会做什么,让她们心里有了底后,我又回到家里,打开大门,搬来梯子,在香火左边墙壁上钉上两颗钉子,将“关公镇宅图”挂了上去,仅比香火中央最大的“天地君亲师位”的“天地”二字稍稍低了一些。
关公图也是成功的,并未出现忙活大半夜,却面临失败的尴尬处境。以血启灵,回到地上紧张肃穆地等了八分多钟后,关公图便顺利亮起了隐隐透着血红的金光,紧接着,唇若涂脂,面如重枣,身材健硕,虬髯偏偏的关武圣,便斜提青龙偃月刀,腰悬宝剑,骑着赤红如火的赤兔宝马,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了。
一股威风凛凛,压迫得人气都险些喘不过来的神威,顿时也随着关公的映现,由我的脑海里,向西面八方弥散开来。
由于这张“关公镇宅图”,更侧重的是镇宅、斩邪,所以引来的关公,也和寻常的关公像有很大区别,并非脚踏云彩的站像,而是骑着赤兔马,战场冲杀的形象。
骑着战马而来,就不光只是镇宅这么简单了,以后邪魔外道,只要在附近范围内作妖,都会引起关公显像,招来镇杀。
在我脑海里出现的威压,很快就扩散到了现实环境中,墙上的关公图神光大放,将灯光都压下去几分的同时,一阵又一阵的风,也从外面灌了进来。
在令人呼吸不畅,眼睛也睁不大开的威压中,关公开始附灵。
前后同样持续了二十多分钟,这股威压才渐渐消失,吊灯恢复明亮,屋外呼啸而至的狂风,也偃旗息鼓了下去。
而这时,镇宅图也恢复了繁乱无章的样子,只有遇上邪魔侵犯的时候,关公形象才会再次显现出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这张图好像在发光,我也好像看到有人出现在上面?”到得这会,之前二十多分钟,心里都像压着一块石头的五叔母,也得以缓了口气,好奇地看着关公图问。
“不晓得你家妈的话咋这么多,闭上你的批嘴行不行!”话音刚落,我五叔便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低声骂道。
挨了骂,我五叔母倒也不怵,同样没好气地回敬了一眼,轻轻吐了吐舌后,也不再说话了。
忙活到这会,已经五点十几分了,尽管精神上已经扛不住,但也还没到休息的时候,于是上楼看了看我妈,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让我爸他们各自放心去休息后,我便又出了家门,往潘家院走去。
再有一天,老巫师就要下葬了,本来想等到明天早上,送这个老人最后一程,也等我弟李林回到家以后再去省城一趟,可现在的形势,已经不大允许我继续等下去,只能提前两天离开了。
眼看年三十就要到来,时间已经所剩无几。我希望能在这之前找回老头子,同时也让艳傀这事有一个结果,至少能让一大家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过一个年,所以,早一天离开,就能多争取一天时间,家人的安全也能多一分保障。
至于这位有恩于我,奄奄一息的时候都还在为我考虑,及时向我发出警醒的老人,反正都已经对他心怀愧疚,不是参与送他最后一程就能磨灭的,那就干脆多愧疚一点,以便于狠狠地记住吧。
再次来到潘昌宏家,偌大的院子已经完全搭起了帐篷,灵堂内外,大门两边,院子两侧围墙,都挂满了挽联,和诸天神佛的画像,横牵的绳上也挂满了手抄的经文,玉皇大帝高坐香火正中,再顶上,是三清至高神。
此时已经是早上六点,连日连夜的熬下来,无论主家还是先生,还是大门外来坐堂的唢呐匠,都已经疲倦了,所以在这天色将明的时刻,场面已经暂时恢复了宁静,守夜的人们大都已经或趴或靠迷了过去,只有一个年轻的先生身着道服,端坐灵柩前的供桌旁,无声地念着超度经。
这个时候过来,除了时间紧,就是图个清净,方便说话。见我走进灵堂,正在念经的先生,稍微停顿下来轻轻点头致意后,便微微阖眼继续念起了他的超度经。
披麻戴孝的潘昌宏,已经靠在灵柩右侧的壁头上睡着,直到我给老巫师上完香鞠完躬走到他身边,才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来了?”一看是我,潘昌宏连忙揉了揉,因为连日熬夜而充血的眼睛,让自己清醒过来,起身低声问。
我轻轻点了点头,一时间,竟是有些不知道如何打开话匣子。
“要不要看看你大公?这应该是最后一眼了。”好在潘昌宏也知道我的来意,拍了拍肩膀上的草屑和香灰后,轻声说道。
“好,那麻烦你了昌宏大伯。”过来主要就是为了看老巫师最后一眼,我自然没有异议。
“说那些客气话干嘛,这个时候还能牵挂着你大公,该是我感谢你。”潘昌宏露出一丝安慰的笑容说,虽然他没办法亲自过去,但对我家昨晚发生的事,还是知道得七七八八的。
说着话间,我便和潘昌宏一起搭着手,轻轻把棺材盖往下推了一些,露出躺在其中的老巫师的脸。
虽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也没有放进冰棺,但老巫师的脸,看起来依然没有任何一丁点腐化的迹象,就跟刚咽气那天晚上一样,甚至随着尸身完全冷却下来,细胞已经死去,生前原本黝黑的脸,还变白了几分,但和纯粹的尸体毫无血色苍白,又明显有一些区别,在灯光的照耀下,竟是有几分光洁神圣的意味,丝毫没有尸体那种冰冷瘆人的感觉。
尽管一定程度上,有天气冷,尸体腐化时间延长的因素,但我却清楚知道,这并非主要原因,而是因为老巫师“玉化”了。
这是只有生前行善积德,功德圆满之人,或者修得大成的修道之人,死后才会出现的迹象,与气候条件关系不大。需要说明的是,“玉化”的人并非尸身不腐,而是腐化的过程有别于常人,并不会膨胀流尸水,也不会生蛆,不会被蛇虫鼠蚁撕咬,无论埋到什么地方,即便泡在水里,也只是会慢慢枯萎,最终化为尘土,而不会腐烂。
如果火化的话,还很大概率上会“化丹”,也就是佛家常说的“舍利子”。
也就是说,正像将军魂所言的那样,老巫师真的已经超脱凡尘,入了天道了。
看着这样的老巫师的脸,我肃然起敬的同时,心里也愈发的,为之前怀疑这位老人是幕后推手而感到惭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