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罪,因为想结婚,不想再打光棍,就对玉停(婷)下古(蛊),害死了她,也害死了我和她的娃娃,我死有余姑(辜),所以我不配再活在世界上,我该下地狱。”
“妈,你不要难过,我已经想通了,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每一天都要在悔恨自责中渡过,害那么多人担惊受怕,还害死了两个人,白天不敢见人,怕大家见了我就要怕我,晚上也不敢睡觉,一闭上眼睛,就看到那两个人来要我陪(赔)命,这样活着太累了,与其苟且偷生的活着,还不如干脆死了算了,也好向玉停(婷)和我们的娃娃赔罪。所以妈,请你不要伤心,不要难过,就让我好好的去见玉停(婷)吧,因为我实在没有脸再活下去,活着也实在太累了,对不起,请原谅儿子这么多年自私也不孝,原谅我今后无法再向你尽孝了。”
“向自从玉停死后,所有帮过我大忙,也被我害得不轻的人赔罪。尤其是三爷,大爷、大伯、三叔、满叔、光强哥、光武哥、黑狗和银生……人实在太多了,请原谅我不能一个个都写下来,忠(衷)心的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帮忙,玉停嫁进来和死后的事情,就根本盘不下来,所以非常感谢你们,同时也再次向你们赔罪,因为又要麻烦你们大家一次了,从今往后,也请大家照顾着我妈一些,光海来世一定当牛做马报答你们。”
“还有岳父岳母,虽然你们从来都没有认同我,但这一次,请允许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们,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的女儿,我不she(奢)求你们原谅,只是想请求你们在我死后,不要再为难我妈和大家了,玉婷是被我害死的,和他们每个人都没有关系,求你们不要再为难他们。”
“最后,我想请求你们,同意把我和玉停埋在一起,我听说这样,下辈子我就还能和玉停在一起,如果真有下辈子的话,我会好好的对待她,绝对不会再像这辈子这样。所以,请你们能同意我最后的请求,如果实在不愿意的话,就请同意把我埋在玉停旁边,让我可以永远的保护她……”
“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我的肚子很痛,已经支持不住了,所以,就到这里为止吧,再次忠(衷)心的向大家说对不起,同时也说声谢谢。”
“最后还有就是,在我睡的枕头下面,有一张卡,里面有六万元钱,密码是玉停的生日970325,请你们帮忙取出来了转交给我妈。这钱是我决定要走这条路后,从网上借来的,没打算还,也根本还不上了,请你们不要告诉她钱的来路,就说是我偷偷存下的,这笔钱就留给我妈以后养病吃药用,不要再花在我的身上。”
“至于一次次帮我大忙的家人们,反正已经欠了你们太多,再也还不上,就干脆多欠一点,来世当牛做马报答你们的恩情吧。不用为我办丧事,也用不着棺材墓碑这些东西,就在今天和玉停一起下葬就行,如果她父母同意,就用一张席子果(裹)了,把我埋在她的棺材边,如果不同意的话,就把我埋在旁边不是太远就行。”
“好了,就写到这里吧,我肚子已经非常痛,实在拿不动笔了,也担心越写越舍不得,所以,就到这里为止吧。永别了,妈妈,永别了,家人们……”
“潘光海,绝笔。”
写到后面,笔画已经极度歪歪扭扭,很多地方也已经很难再组成一个字,足见当时,这个自寻短见的男人,已经完全毒发,处在极大的痛苦当中,完全靠着可能是他这一辈子,迸发出来的最强的意志力,支撑着自己把遗书写完。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虽然对潘光海之前的那些行径深感不齿,但这一刻,对他这个人种种不好的印象,也随着他的死而开始烟消云散。
既然他因为这事,让自己走上绝路,就足够说明,他对自己做了什么认识得很清楚,远非那种三观已经扭曲,无论做了什么,都总能找到理由为自己开脱,觉得自己并未做错,甚至反而觉得自己挺正义,义正辞严指责他人的变态。
虽然无论从道德,还是法律层面上来说,他都是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无论如何都洗不清,但如今这世道,又有几个人没做过,多少违背良心道德的事,真敢说自己问心无愧呢?
所以,说到底,潘光海和我们这些芸芸众生也没多大两样,区别不过是在于,我们因为私心做过的事可以挽回,或者未曾被人察觉,而他做的,却是一件无可挽回的事情罢了。
既然他用死,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了代价,那么原谅他,也不是不可以的事。
当然就我自己来说,也基本谈不上什么原不原谅,他本来就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所以,与其说原谅,不如说理解更贴切一些。
原不原谅他,得是他“岳父岳母”说了才算的事情。
只是,廖尚洲会满意这样的“交代”吗?
“三爷……现在该怎么办?”将承载着潘光海临终忏悔,和最后心愿的数学作业本,轻轻放到他尸体旁边后,我问老村长。
老村长重重地叹着气道:“死都已经死了,再怎么也不可能活过来,还能咋办,廖家不是认定我们把人藏起来了,一个劲要见到他么?抬过去给他们看就是。”
“不是,看肯定是要他们看的,我的意思是……光海哥遗书里已经写明了,想和他媳妇葬到一起,你老怎么看?”毫无疑问,如果不先想办法,让老村长和潘家的人都消消火的话,就这样把潘光海尸体,抬到廖家面前,一准会弄出新的问题。
这段时间被廖家,和廖玉婷怨魂的事情反复折腾,潘家人心里早就憋着火了,只是廖家女儿被害死在潘家,无论如何都完全站不住理,才不得已憋着,处处忍让。
既然造成这一切的潘光海,现在已经自杀身亡,自然也就不再存在这样的情况了,只要潘家愿意,就完全可以利用这事,反过来向廖家发难,把这段时间憋着的火气宣泄出来。
作为中间人,我当然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让潘家火气降下来的最好办法,无疑正是潘光海想和廖玉婷合葬的遗愿。
“还能怎么看,这憨包仔想合葬,那让他们合葬就是了嘛。”听到老村长这话,我顿时就放心了不少,看来这做了大半辈子村官的老人,脑子还是清醒的,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因为潘光海的死也弄出了火气,然而没想到他的下一句话,就让我刚刚放下的心,又再次轻轻提了起来。
“这里是潘家院,怎么葬还不是潘家自己的事,哪里轮得到外人来指手画脚。”
我顿时暗道一声不好,果然已经弄出火气,不打算再任由廖家在头上作威作福了,只好连忙道:“三爷,你这样说自然是没错,可廖家也不是什么外人,所以要我看,如果想帮光海哥达成心愿的话,这事还是得心平气和地好好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既然进了潘家的门,那就是潘家的人,再是亲爹亲妈,来到这里也是外家,哪能什么事情都由外家说了算。”老村长面无表情道,说完抬头见我一脸隐忧,又道:“小念,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三爷不是莽夫,该怎么办心里都有数,不会让你夹中间为难。”
好歹也是一村之长,就算心里再不舒坦,光是这个身份,就不能无所忌惮。
想通这个道理,我顿时也就放心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