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将窗帘重新撩开些许,却依然什么都没发现,潘开保家后面,也没有任何树枝断裂坠地的迹象。
充满恐惧的猫狗哀嚎声,开始此起彼伏接连响起,像波浪一样开始往潘家寨那边蔓延。
“狗东西!又来了!”爷爷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两只眼睛大睁着,表情不怒自威。
几秒后,又翻身看向我道:“林林快来睡觉,别看,怕人很,看不得。”
前后只是两句话,但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语气和神态,一个代表着过去的爷爷,一个是他的现在。
爷爷是懂鲁班术的老木匠,经历过的事情自然不会少,壮年时更是在邻近几个县范围里都小有名气,奈何英雄也有迟暮时,刚才外面的动静,确实把曾经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他唤醒了瞬间,但很快,就被现在的他所取代了。
既然爷爷已经醒来,就更加不可能再出去,只好等动静声走远渐渐消失后,放下窗帘重新回到床上。
正想趁爷爷醒来,一时半会不可能睡得着的机会,顺势聊一下,探出些有用的消息,却听他翻了个身,有些口齿不清的说:“快睡觉吧小念,睡着就不怕了,你妈已经叮嘱过我,不要和你说这些,说不想你惹上麻烦,所以你不要问。”
我闻言不禁苦笑,果然没猜错,老爸老妈都不想我回了家,还去碰这些东西。
但……他们不让我碰,我就真的能不去碰,装什么都不知道么?
难道就任由局面一直这样下去,和所有人一样,到了晚上就缩回家里,等临近年关,在外工作学习的年轻人都回来了,大家也一起,天一黑就各回各家,甚至大正月的时候,互相串门闹寨的人都没一个?
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我会很不习惯,也接受不了自己老家被阴祟之物霸占,骑在所有人头上作威作福。
别的不说,光是过了年初二,袁金柱那贱人跟着芸姐她们来,发现我老家竟是这种情况时的嘲笑,我就接受不了。
“还是得尽早做通老爸老妈的思想工作,让他们同意我解决这事啊……”
有了主意,我也就不再想那么多,将脑子里杂七杂八的念头都收起,闭上眼睛重新开始酝酿睡意。
再次不知不觉睡着后,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两个看样子并非我们“下仁村”的人,在潘家大寨里狂奔,大呼救命,表情惊恐,身后是遮天蔽日,比黑夜还黑的黑,两人所到之处,皆被这种令人心悸的黑吞没,伸手不见五指,仿佛一头看不见的恐怖巨兽正在后方追逐,要将他们一口吃掉。
雨很大,如同墨汁一样黑,眨眼便将天地间所有颜色都盖住,涂成了极致的黑。两人的衣服、头脸、脖子等一切暴露在墨雨中的一切,也都被涂成了黑色,刚从墨水里捞出来似的,只剩两只眼睛,在黑暗中亮着极度惊恐的光。
两人一路狂喊着,跑下了潘家大寨,在公路上奔跑一阵后,从距离我家三十来米的地方跳下。
公路下方是一片平缓的农田,两人慌不择路地在田埂小道狂奔,去到河堤上时,一只惨白得可怕的手,突然从地下冒了出来,抓住其中一个的右脚,使他在绊倒的同时,扑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两人一同从半米不到的河堤路滚下,摔在河岸边的草地上。
刚挣扎着爬起来,那恐怖的黑便追到,瞬间将两人吞没,继续向前蔓延……
直到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中,突然传来凄厉刺耳的警笛声,我才从黑暗中脱离,醒了过来。
有些疲倦地睁开眼,恍神了好几秒,我才意识到,窗外已经天大亮,爷爷也已经起了床,外面人声鼎沸,警笛声仿佛将人耳膜都要刺破。
警笛声?
我触电一样,咕噜从床上坐了起来,愣神两秒后,翻身下床,顾不得套鞋,就踩着冰凉的地板,开门冲到走廊上,拉开帘打开窗,探身往外看去。
只见马路边已经站满了人,而距离我家三十来米的路上,停着大大小小六辆打着警灯的警车,还有一辆刚刚到来,还没来得及关掉警笛,路基下方,通往河边的田埂小路上,到处都是丨警丨察,几个民警正在马路上维护秩序。
我心里不禁一声咯噔,然后赶紧冲回了房间。
胡乱穿好衣服趿着鞋,下楼来到院子,我妈也刚好走了进来,看我急匆匆的,袜子也没穿,就数落我起来:“急什么?把衣服袜子都穿好了再出去不行,扣子都扣岔了。”
说着就过来帮我整理衣服。
一边坐在厨房外的凳子上重新穿鞋袜,我一边焦急地问:“妈,这是出了什么事,引来这么多丨警丨察?”
有些不安地看了看院墙外面,又看了看我后,我妈低声说:“河边……死了两个人。”
什么?
我不禁脑子一炸,头皮发麻!
合着我做的那个梦是真的?
“唉……是茶山塘那边的人,好像是手脚不干净的贼偷。”我妈叹了一口气,看我表情忽然僵住,变得很难看,也是脸色一变,连忙说:“你不要急,又不关你的事,半夜跑到我们这来偷东西,也该他们要死……唉!你这娃儿咋一点不听话,急什么急啊,没看过热闹么?”
她后面说的什么,我已经顾不上听清楚了,急匆匆来到马路上,和一些见我出来的爷爷奶奶叔叔伯伯等长辈,打过招呼后,跟着他们一起往路下看去。
刚才在二楼时,出事地点刚好被潘老海家房子挡住了,看不到具体情况,此时来到路边,才看见,沿河堤往上四十多米的地方,已经站满了丨警丨察,再往上一点,两个丨警丨察正在警戒线内到处拍照。
至于河堤下的情况,就看不大清楚了,只能大致看到,同样也有丨警丨察在拍照,还有几个穿白大褂的法医正在忙碌。
正是我那个怪梦,两个人被地面伸出的鬼手绊倒,摔下去的地方!
我不禁深吸一口凉气!
是那两个人先死在河边,我才做的梦,还是我做梦的同时,他们也正在被“黑暗”追杀?
或者两人撕心裂肺吼叫着逃命,根本就是真实的事情,而非我在做梦!
关键是,如果两人当时真的在嘶吼,动静就必然很大,怎么我却一点也没听到,或者说明明已经听到了,却根本醒不过来?
和通常印象中,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说有笑,甚至遇上跳楼还高喊快点跳的冷漠“看客”不同,路边的人虽然多,但彼此说话的声音都很低,表情也都不同程度的凝重。
看长辈寨邻们的表情,和他们谈论的话,我很快也就收获了有用的消息。
两个死者昨晚的动静,确实很大,最开始传出惊恐叫声的地点,也正是接近潘家大寨中心,一个叫潘老八的人家院坎下,在附近狂喊着,慌不择路地跑了好几圈后,才找准方向往下跑,最终来到大马路上,往我们这边狂奔。
整个潘家院和李家寨的人,绝大部分都听到了昨晚的动静,但根本没有人敢出来看,胆子小的,甚至捂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直到天明。
也不能一味的说成是人心冷漠,大家晚上本来就不敢出门,冷不丁听到有人叫喊得这么恐怖,换做是谁也不敢轻易出来看。甚至有相当一部分,压根就没认为是人在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