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说罢身形一晃,钻入小汽车屁股一冒烟便驶出了南梁农场,大队一把手看着远去的小汽车,急忙走到老老村长身前,道:“老刘,这事可不能直接跟上面说啊,这要是说出去,咱们都要蹲牛棚咧”老老村长看了一眼大队一把手,道:“这个我还不知道,可是不说咋办?队里已经倒下了二十来个壮劳力了,区医院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你让我咋办咧”“老村长,我看咱们这样也不是个法子,还是去找老卜头儿问问吧”“早就去过咧,老卜头儿也没有办法,听老卜头儿说,这片湖邪着咧,不能动”“撒?老卜头儿他都动不了这湖,我的乖乖,我说老村长,咱们不能光在这瞎琢磨,要我说,还是把事情往上面报一下,看看上面怎么说,反正咱们平了十几处野湖了,也不差这几亩地了,要是上面不依不饶的,那就由着上面折腾去,折腾出来乱子,他们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你这是说的啥话咧,刚才你说这事可不敢往上面瞎报,现在又说往上面报,你有个准头儿没有?”“老村长,我这不也是一时心乱如麻,没有主意了吗?”
老老村长闻言叹息了一声,倒背双手直往南梁西村而行,老老村长伸手推开老卜头儿的院门,只见老卜头儿正在院子里抬头看着蓝天,老老村长见状没有开口,伸手抓过一个小板凳坐了下来,掏出烟袋锅“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老老村长接连抽了好几锅也不见老卜头儿有何表示,被烟草熏得喉咙一阵干渴,当下老老村长拿着烟袋锅使劲的在地上敲了起来,直敲的地面“叭叭”作响。
听到动静后老卜头儿似乎才反应了过来,当即唤出一名半大小子端出茶水来待客,老老村长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随即推开茶杯喝道:“我说老卜头儿,不用说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为啥来的,你就跟我交个实底,咱们村那片八女湖,到底有什么来头”
老卜头儿闻言淡淡一笑,道:“老村长,在我面前你还装吗,你既然知道那片野湖叫做八女湖,那这八女湖有什么来头,你还能不知道?”老老村长又磕巴了几下烟袋锅,道:“老卜头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整个南梁东西村,可就咱们两家子知道这里面的道道儿,我知道这八女湖下面有东西,可是里面到底有啥我可不知道,要说本事,你老卜头儿能掐会算,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藏着掖着吗?”
老卜头儿闻言又道:“老村长,你们刘家到了你这一辈,祖上的事情是不是都被你忘得差不多了,我是能掐会算,算出来又能怎么样,单凭你我能做得了什么?我老卜头儿浑身是铁打得多少钉儿?咱们两家在这南梁东西村生活了不下百年的光景,怎么,当年的规矩你都忘了?”
老老村长闻言眼睛一瞪,喝道:“老卜头儿,你这说的啥话咧,规矩咋咧,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娃还小着咧”不等老老村长说罢,老卜头儿勃然色变道:“你娃小着咧?咋小着咧,
再过二年就该娶媳妇生娃娃咧,还小着咧,那你说,啥时候才算大起来咧?”
老卜头儿这番话直说的老老村长顿时没了词儿,按照乡村人家的习俗,男子二十左右岁的时候就已经娶媳妇了,有些女子十五六就偷着嫁出去了,到了二十一二岁的时候,孩子都好几个了,只要是成了家的孩子,再小都算是大人了,当时的老村长刚刚二十郎当岁儿,老老村长已经给当年还年轻的老村长订好了亲事,老村长这么说无非是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去趟这趟浑水而已。
老卜头儿又岂能看不出老老村长心里的弯弯绕,沉默了片刻之后,又道:“老村长,我知道你心里是咋想的,你是不想坏了你们老刘家的根儿,对不,你不想让宝禄掺和进来,无非就是怕你们老刘家绝了后,可是要处理这事儿,非你们家宝禄不可”
老老村长闻言当时就不干了,当即“嚯”的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道:“老卜头儿,你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为啥只能让宝禄来处理,他还是个半大小子,他懂个球咧”“他不懂你可以现在回去告诉他,若他还是不懂,你可以把他送到我这来,我保证能让他懂,老村长,你也不想让别人都知道你们刘家刘八女的事情吧?时间不多了,百顺,送客”说罢老卜头儿一甩袖子,头也没回直接回了屋子,气的老老村长狠狠的在院门上踢了几脚。
听到这里柳相如忍不住开口问道:“杨大爷,那个我问一句,那个刘八女,是怎么个意思?”杨百顺闻言摇了摇头,道:“关于刘八女的事情,其实我当年也只是听师傅念叨了这么一句,从那次之后,师傅直到去世也没有再提及这个刘八女的名字,到现在这个刘八女是人是鬼,是妖是怪,我也是一无所知”
柳相如闻言又道:“当年那些年轻人出了什么事儿,搞的这么兴师动众的?”杨百顺闻言轻叹了一声,又继续讲了起来。
南梁农场围湖造田,上面三令五申大力号召,一声令下底下干的也是热火朝天,南梁东西村所有的劳力将这十几处野湖分片划分责任,那年代讲究的是不怕苦不怕累力争上游,因此这围湖造田的工程现场忙活的是热火朝天好不热闹。其他十几处野湖都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可唯独就是这片八女湖,取来土方的人们赶到八女湖畔准备填湖,这工程只干了一天,就有几个精壮的汉子倒了下去,刚开始只是跑肚拉稀,再后共有二十几个的精壮劳力逐渐浑身乏力,最终一病不起,送到医院检查一番,却什么病症都检查不出来,仅仅一个周的时间,二十来个精壮的劳力全部失去了意识,其中还是老老村长多留了一个心眼,赶在最后一个汉子即将失去意识之前抢出了几句至关重要的话:“眼睛,眼睛,无数只眼睛看着我,它好像要吃了我,不,我们都会被它吃掉的”
老老村长咀嚼着这几句话不住地摇头叹息,老神卜杨百顺杨七爷也是后来听自己的师傅老卜头儿说的,自从那天从老卜头儿家中不欢而散后,整整几个月老老村长都没有再登老卜头儿的家门,眼瞅着半年的期限可就剩下一个月了,这一日年轻的杨百顺正在院中干活,还是半大小子的刘宝禄忽然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杨百顺见到刘宝禄微微一怔,下意识的问了句:“宝禄,你来了”刘宝禄闻言支应了一声,紧接着又问道:“七哥,老卜头儿在吗,我可是偷着来的”
话音刚落老卜头儿便从屋中探出了脑袋,随即便招呼刘宝禄进屋说话,杨百顺有心想进屋看个究竟,可一见自己师傅老卜头儿那双眼神儿,当即便老老实实的留在了院子继续干自己的农活。
老卜头儿和刘宝禄在屋中一唠就是大半天,直到天黑的时候方才离去,此后隔三差五刘宝禄都会偷偷来找老卜头儿,一呆就是半下午,杨百顺几次想偷偷看看,却始终没有这个胆子。
平湖最后期限的前三天早上,刘宝禄匆匆来到老卜头儿的家中,进屋之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便匆匆离去,当天下午还是那位衣着考究的官员乘坐小汽车来到了南梁农场,抬眼一看那片野湖丝毫未动,当下一句话没说,直接拂袖而去,第二天一早,村里的大喇叭就开始广播了,从头到尾都在强调围湖造田对于社会主义建设的重要性,老老村长知道,这些话其实就是说给这些南梁农场的干部听的,话锋直指自己。老老村长刚刚端起粥碗,筷子还没有拿起来,大队一把手便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道:“刘村长,你咋还还有心思喝粥咧,你快出去看看吧,来了一伙人,说是要强行平湖咧”
老老村长闻言云淡风轻的说了句:“上面不信邪,非要平就让他平去,这些天我也琢磨明白了,不闹出点动静来,上面就不会死心,你着个啥急咧,坐下,吃没,家里的,再盛一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