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醒来,马耀轩命管家过来传话说因要联系装船之事,这几日就不能奉陪了,待诸事妥当之后再来拜访。陈士槐也乐的自己一人独来独往不受羁绊,待打发走了管家匆匆用过早点,当下便到码头上雇了顶轿子,送他去秦楼楚馆一一寻花问柳逍遥快活,虽说事前曾受过马耀轩的指点,可这扬州青楼云集群芳争艳,兼之每到一处还要挑肥拣瘦细细品玩,因此一天下来他也只游玩了十之二三。陈士槐在这方面颇有毅力,也不嫌劳累,连着数日方才将这些地方挨个转完,虽说每日左拥右抱夜夜欢娱,可大多却是些庸脂俗粉,没有中他心意的。陈士槐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想问问马耀轩还有什么好的地方,可一连数天都没见到他的影子,一问便说忙着在装船。这一日陈士槐正在船上喝茶,忽见马耀轩的管家上船来禀告说盐船都已装好,因此专程来请陈公子赴宴,仍是在那富春楼。陈士槐一听正合他意,于是便欣然上轿随管家往富春楼而去。不料经过陆家巷一户人家的时候,忽见一位老妇人端着盆子走出门外,扬手将盆中脏水泼出,险险泼到陈士槐所坐的轿子上。管家见状在旁大怒,当即便大声斥责起那老妇人来,那老妇人不甘示弱也反唇相讥,一时二人即在门前争吵起来。
陈士槐平素也是霸道惯了的人,眼见如此心中不由恼怒万分,正待下轿与管家一道训斥那“不长眼睛”的老太婆,忽听一人道:“刘姨莫要与人争了,还是赶紧进来吧。”语音轻柔,悦耳动听。陈士槐撩开轿帘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身姿婀娜的妙龄女子从门内走出,扯着老妇的衣襟便欲将她拉入门内。这女子约有十六七岁,身着一袭淡黄色长裙,眉目如画清丽难言,陈士槐一生之中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只张大了口合不拢嘴来,刹那间目瞪口呆手足无措。眼见那女子拉着老妇便要进门,老妇却心有不甘,兀自回头瞪着他们怒目而视,陈士槐一个激灵醒过神来,一腔怒火早华为乌有,急忙下了轿子叫住管家让他不可无礼,然后转身对那女子笑嘻嘻道:“小娘子莫要生气,这都是些粗俗下人,一时无礼冲撞了小娘子,我代他们向你赔罪了。”说毕还假模假样的做了一个揖。那黄衫女子抬头一看,却见一个相貌阴鸷的年轻男子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一双色眼不住将她从头到脚上下打量,脸上还带着三分淫邪七分猥琐,着实令人生厌。见此情形她又羞又怒,双颊不由瞬间绯红,拉着老妇便逃也似的急急进入门内,转身将门紧紧关闭。陈士槐眼见女子回去了心中不禁大感失望,魂不守舍的在外痴痴看了半天,幻想着还能再见到那女子,可等了许久那两扇门却未曾再打开过,直到管家不住口的催促之下他才恋恋不舍的坐进轿中离去。
待到了富春楼,马耀轩早已在雅间中等候多时,寒暄几句后两人便举杯推盏饮起小酒来,席间陈士槐心中兀自对刚才那黄衫女子念念不忘,以致于心不在蔫食不知味,马耀轩数次对他说话他都茫然不知充耳不闻。马耀轩心中纳闷不已,于是便问他道:“今日你我兄弟二人相聚本应高兴才是,可我却见你怏怏不乐,莫不是这几天遇见什么烦心事不成?若果真如此不妨明言,或许我也能帮你点小忙,再怎么说哥哥我在扬州也算是有点名气,寻常小事倒还能担待得起。”陈士槐听罢此言不由心中一动,想着马耀轩所言也不算虚妄,他在扬州确实有些势力,以至于连官府都要给他几分面子,眼前这件事说不定也只能求他相助了。当下将酒杯放下叹一口气道:“实不相瞒,方才小弟我过来的时候在路上偶遇一个靓丽女子,容貌实是生平罕见,因此心中一直念念不忘,以致席间失态怠慢了兄台,还望马兄见谅。”马耀轩一听心中方才释然,想着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当即哈哈一笑道:“这段时间兄弟每日都去风月之所采花扑蝶,难道就没有碰上一个瞧得上眼的?”陈士槐又叹一口气道:“那些庸脂俗粉只怕连她的一根小手指也比不上。”马耀轩一听心中大为好奇,不知这陈公子到底遇见的是哪位姑娘,居然能让他如此神不守舍,于是便叫来管家让他去陆家巷打探一下,看看那黄衫女子到底是谁家的碧玉千金。
待管家出门,两人絮絮叨叨又饮了七八杯酒,陈士槐正等得焦急时便见管家回来了,进门就附在马耀轩耳边嘀嘀咕咕小声言语起来。陈士槐见状在旁心急难耐,却又不好相问,好容易待管家说完,马耀轩挥挥手便让他出去了,抬头一见陈士槐那副猴急模样,不由笑道:“有劳兄弟久等,总算不负所托。”陈士槐大喜,急忙问道:“那女子究竟是何人?”马耀轩喝口茶不紧不慢道:“那女子姓顾,小字怜影,今年芳龄十七,尚待在闺字阁中,其父顾君竹是府衙的一个刀笔小吏。兄弟眼光不错,这顾姑娘嘛,倒也当得起小家碧玉四字。”陈士槐一听大喜过望道:“那依马兄看该如何是好?”马耀轩沉吟片刻方缓缓道:“依我看明日便可遣媒人上门提亲。”陈士槐心花怒放道:“如此最好。只是我在此地人缘生疏,这件事还需请马兄费心。”马耀轩笑道:“这件事哥哥我是责无旁贷。”说毕又将管家叫来,让他去将此地最有名的媒人杨婆请来。
过不多时那杨婆便随着管家摇摇摆摆的来到富春楼,一见二人便先道了个万福,随即眉开眼笑道:“老身就说今早怎么尽听喜鹊叫了,原来是马老板要找老身啊。”陈士槐见这杨婆年约五旬,长得倒是颇为精明,一看便是个牙尖嘴利能说会道之人。马老板微笑道:“杨妈妈,此次请你前来是要托你一件好事。这位陈公子,”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陈士槐,接着道:“这位陈公子是西蜀的巨富,看上本地的一位姑娘,所以想托你前去做个媒。若是成了的话,不仅陈公子大大有赏,连我也要厚赏于你。”杨婆一听当即转头看了看陈士槐,笑道:“我说呢,马老板找老身定然是好事。看这陈公子衣着光鲜一表人才,定是富家的少爷,却不知哪家姑娘能蒙陈公子高看,真是天大的福气。”说毕还啧啧两声。陈士槐耳听她谀词如潮,高兴的嘴都快合不拢了。马耀轩道:“这位姑娘便是住在陆家巷的顾家千金。”杨婆听罢皱起眉头思虑片刻,方展眉笑道:“莫不是顾君竹的女儿怜影?”马耀轩笑道:“杨妈妈真好记性,正是顾怜影。”杨婆伸出手赞道:“陈公子真好眼力,那小妮子确实有几分姿色。却不知陈公子家中可有妻室,听说那小妮子心高气傲性格刚烈,恐怕不愿为人婢妾。”陈士槐一听不由面有难色,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杨婆见状便知他在家中定然早有妻室,只怕连姬妾也不会少,如此一来,这个媒倒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