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表哥估计也被打动了,他终于舍得把门打开,然后跨出门外。非常玉立俊秀温文尔雅的一个人,难怪胡净颜爱得死去活来。但是我忍不住开始冷笑,我只有冷笑,因为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之前我还啧啧称奇,在这里居然能遇见胡净颜,现在看来,这完全不是巧合,就是安排好的。
要是把这个男人的长袍马褂脱了换上西装,黑圆镜框的眼镜取了戴上无边的,影周就变成了梁庸天。
化身影周的梁庸天正在劝胡净颜,“表妹,你勿恼也勿要哭了,这件事我会替你保密,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但是你返沪后要好好做人,不可再犯这样错误。”
这段劝词听着贴心实则挖心,就是一副不管你怎么解释我特么就是不相信你啊就是要栽赃栽到海枯石烂啊你又能拿我怎么样的无赖嘴脸,于是胡净颜立刻失了控,她死死盯着心上人绝望道,“你不信我?你只信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忘记我们从小到大的情分了么?!我是怎样的人,你怎么会不清楚?!我、我真的、是被陷害的呀!”
影周眉目间露出不耐的神色,不是很多,恰好那么一点点,足以让人抓狂的一点点,他跟着叹道,“人是会变的,表妹,你变了,我也变了。勿要再闹了,明朝你就返沪吧。”
胡净颜下嘴唇略有哆嗦,看得出来情绪非常激动,但是她没有再多纠缠。她转身,一步一顿继续以僵硬的姿态朝回走,边走边有些神经质的点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忽然觉得她这副姿态有些熟悉,和红衣女走路的模样倒有九成相似。
影周一直目送着胡净颜,脸上的神色变得不可捉摸——这人我一直觉得不容易捉摸,他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胡净颜的表哥了还跟她结了段孽缘?
六
天色唰的暗了下来,好像到了晚上,两间房都幽幽亮起了灯。又过了一阵,胡净颜再度从她的房间中走了出来,她的装束与白天无异,但双颊凹陷,双目毫无神采,看着像是一天没有吃喝过一般。梁庸天这个表哥真是绝情啊,就这样任由深陷情网不可自拔的胡净颜独自憔悴自我折磨甚至连一句安慰都懒得施舍。男人呐,狠起来是很绝的。
胡净颜用虚浮的脚步穿过后院,跨上檐廊,正要迈过竹叶格栅门槛时她看见了我,于是脚步一顿。“思宁,你还是来了……”她用一种奇特的调子说,“可是,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我问。
听见我的话胡净颜单薄的身体一震,然后停了下来,她如自言自语般犹疑喃道,“是啊,我要去哪儿?”继而又笑了笑,“我能去哪儿?”
“你你你,别这样,怪吓人的。”我伸手拉住她的手,“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以后都会好起来的。”我还想说,他不就是个男人么,还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不值得伤心!更何况这个影周是个什么东西还难说,说不定连男人也算不上。
“以后……?”胡净颜歪头看着我,好似我说了什么非常高深的话她一时理解不了。
我觉得她现在已经接近崩溃边缘,我不能再刺激她,所以只是拉着她的手,轻轻把她带到身边,“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我温言相劝,“一觉睡醒后你会发现,其实这世上没什么比自己开心更重要!”说着我挽着胡净颜的手带着她一起朝她的卧室走了过去。
刚到房门外时正房的门又开了,影周从房内走出来,于是他也看见了我。两厢对视下我察觉他看似平淡如水的表情下似乎另有暗流涌动。“你终于来了……”他的目光十分直接毫无顾忌,说出口的话更加让我觉得不受尊重,不由沉了面色。大概我脸上露出的不悦表情提醒了对方,影周很快收了其他表情只露出客套之笑续道,“这位姑娘就是木思宁小姐吧,早听我表妹提过很多次了!在下姓梁,名影周,思宁姑娘若是不嫌弃,直接唤我名字就是!”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么多年的时光以前,梁庸天原来还是姓梁。
梁影周掏出怀表看了看,“时候不早了,不知道姑娘用过晚饭没有?”
我胡乱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那么,”梁影周带着歉意续道,“今晚可能要委屈姑娘将就歇息在净颜的房里,明天我再吩咐内人与姑娘安排。”
我觉得梁影周这态度实在是太热情周到,和之前应付胡净颜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我心中真是十分的不解,为什么他会对木思宁这么客气?
正说着,正房里又款款迈出一个人来。
一个女人,头发挽了个发髻,插着碧玉簪子,另有珠宝首饰若干,点缀得刚刚好。待我看清楚她的脸时不由啧啧称奇。这女人面目姣好,但是——这是个令人疑惑异常的‘但是’——她和那个我以为是陈汝真的红衣女长得完全不同。
难道这个女人不是陈汝真?难道梁影周还有房小妾?正琢磨着,梁影周伸手一挽那女子的纤腰,同我介绍起来,“这是贱内陈氏。”
那陈氏跟着微笑,与我招呼道,“汝真一直深居简出,不曾见过什么世面,要是招呼不周,请两位上过洋学堂的姑娘多担待。”说完,面露羞涩的抿了抿嘴。
这时我哪还有怀疑,这女子就是宅子女主胡净颜的情敌,陈汝真也。
自她出现,胡净颜的气息就急了起来,我担心她们会起冲突,顾不得心中疑虑草草和梁氏夫妻略作告别就拉着胡净颜赶紧进了房。
从胡净颜的只言片字中似乎可以看出她和梁影周两人之间产生了某种误会,而这个误会正是拜陈汝真所赐,所以才会让她如此憎恨陈汝真以至于不惜在梁影周面前这么直接奔放的诋毁他的妻子。
不过从我这个旁观者的观察来看,不管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梁影周相信自己的老婆而不信胡净颜也是情有可原。实话说虽然只是和陈汝真略打过照面,但我有些不能接受她是胡净颜口中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陈汝真看起来就是人畜无害小白兔一副模样,和蔼可亲大方得体还善于恭维别人。
只是胡净颜的表现也太过逼真,着实不像在演戏。这让我更加困惑。
本想趁着和胡净颜独处的时候好好打探打探,但一进屋后胡净颜就合衣躺在床上,眼睛闭得紧紧的,显然不想与我交谈。我只得暂时作罢。
此时按照现代时间算不过晚上八点多,我睡是睡不着的,于是袖着手在屋里转悠。三两下转悠完,正百无聊赖时胡净颜呼地坐了起来,下了床就往外疾步走去。我喊她,她不理,我想拉住她,她使劲甩开了我的手,我只好跟在她身后,看她想去哪。
穿房过院的,胡净颜一路来到了前院。站在空空的前院里,胡净颜好像一下没了目标,只是呆呆睁着眼,目光游移毫无焦点。我一叠声的问她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她就是不回答跟没听见一样。我判断出她这是情殇困心,魔怔了,换言之就是三魂七魄中主管情的那一魄受了损,最好施点法安抚一下。这事急不得,得明天准备先把必要的东西准备齐全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