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速度并不慢,且我不想跟太紧,所以目送着红衣女直接穿过前廊进了正房,阴风起,房门关上,我被关在了外头。犹豫了一下,我伸手欲推门。
手刚碰到门边,门却唰的一下自己开了,门里头站着个女子,扎两条麻花辫,发型却有些乱,还穿着白色中衣,好像睡觉刚起来模样。这却不是陌生人,就在不久前我还见过,她是胡净颜。只是这个胡净颜和之前在电车上那个看着非常的不同,此时的她脸色煞白双目含泪,羸弱而无助,初见时的强势荡然无存。这真让我有些惊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她变做这副模样。
胡净颜并不看我,只是用绝望的眼神盯着她面前,好似那里有什么要紧的事物,不一会儿,两行眼泪滑了下来,“你…你不信我?”随着眼泪她嘶然开口, “你觉得我…我是这么不知羞耻的女子?”
嗓音已经半哑,有些字甚至听不真切。
我的眉毛忍不住跳了一跳, 每次见胡净颜她一开口总是能包涵太多内容让我惊诧半天。显然她这是在和人对话,迫不及待的想解释什么,只是对话的那个人并没现出身形。不过从胡净颜的神态中可以看出,那个人不太可能是木思宁。
只是不是木思宁又会是谁呢?想着,我下意识的抬头四下看了看,只见前廊尽头离我不过五六米处不知何时再度静静的立着那个红色的影子。
红衣女平视前方,头发已经朝两旁拨开,五官全然露了出来,她眉清目秀面目姣好,是个我从没见过的陌生女子。此时她双手垂在身侧,手里托着的人皮已经不见踪影,不知被藏到哪儿去了。
一声凄呼将我的视线拉回到胡净颜身上,“表哥!”她一手扶着门框似乎站都站不稳,另一手朝身前伸着,像是想极力抓住什么,边叫着,“你不要走!听我解释!”声音真是尖锐刺耳啊,就这样,胡净颜一边这么呼喊,一边追出房门,旋即消失在我眼前。
我微微怔了一会,万万没想到胡净颜这是在和她的表哥纠缠,电车中就听她说放假了要去表哥家小住,怎么会在这里看见了她呢?难道说这座宅子以前是属于胡净颜的表哥的?
这是不是太巧了点……
抬头看着廊尽端的红衣女我大胆试问,“你是…陈汝真?”
其实我很犹豫,我这全是瞎猜,这段往事中牵扯到的三个女人的样子到底如何我也没有把握,毕竟我见过的只有胡净颜而已。
不过摒除掉巧合的成分细想一下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胡净颜所处的时代背景与之前我听到的那些不太靠谱的传说还是吻合的,都是民国晚期,都是外来女子进入了这个宅子,都是该名女子与宅子的男主人产生感情纠葛……
我也是依此猜测红衣女有可能是旧宅女主人陈汝真的,希望没有猜错。
红衣女不回答,似没听见般,面色冷冷的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上前一步,尽量放缓声音,“我是天师,你有什么未了心愿可以跟我说,或许我能帮你。”停了一下,我继续劝,“当了这么多年的游魂野鬼,你也该腻味了吧,不如放下执念,我替你开路,去投胎重新做人吧……”
红衣女依旧不说话,依旧用非常冰冷的目光看着我,让我感觉很难受。你苦口婆心说一大堆,人家压根不理睬,就跟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
好话既然说过且不管用,接下来得来些硬的,于是我脸一板,手中木剑一扬,“我好言相劝,你要是听不进去一意孤行,那我只能作法收了你!别怪我没提醒,那个滋味可不好受!”语气相当冷峻神色相当严酷威胁意味相当浓厚。红衣女果然有了反应,她的反应就是朝边上一闪瞬间没入空屋子不见了。
她跑了,看来是个负隅顽抗的家伙啊……
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她在这座宅子里,自然就能把她揪出来。这一点我并不担心。
红衣女不见了,胡净颜也不见了,现在院子里只剩了我一个人。我不由思索着,我看见的胡净颜到底是阴魂还是幻象?还有红衣女从水镜中拉出来的那个女子人皮又是怎么回事?
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宅子还真不寂寞。
隐隐传来一阵嘤嘤哭声,我竖起耳朵仔细听,判断出方向放轻脚步摸了过去。进了房间,绕过那堆高档的现代家具一直摸到墙边,哭声虽弱,却透墙而出。用手敲敲墙砖,我心里暗自奇怪,哭声怎么会从墙后头传出来?
定睛细看,看出蹊跷,这堵墙后期修缮过,从砌的砖的成色来看墙并非原装货。我想应该这是因为原先的宅子范围远远不止我现在看到的这三间,只不过后来世事变迁革来命往,房子越缩越小,终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哭声到现在都没有停,似乎是想引我进去,但我又怎会穿墙术?
正没计较时,却见墙体那侧忽然有淡青色的光透了过来。这光实在不陌生,今晚第二次相见。我立刻低头,果然看见掌心里的轮回印也发出了同样的光芒。这下不用再迟疑,我迅速将双掌小心合上,轮回印霎时射出万道光芒。
这光虽不刺眼却极有张力,闪烁间我周遭的景物发生了彻头彻尾的变化。
首先,面前那堵墙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左右两根朱漆木柱,柱顶顶着各种楹栏横柱短梁等结构,屋角高高翘起;竹叶木格栅两侧为窗居中为门将内外分隔;格栅外又是一个窄窄的连廊,再往外看,跳过小小的内院,三间正屋一览无余。
我此时所在的本来是房间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居家之厅,之前梁庸天置办的那些现代家具俨然不见踪影,几样必要的明清风格的桌椅等摆放的整整齐齐,举目四看,整体风格虽然不至于雕栏画栋那样精致,但也不失考究,看来那个叫做影周的胡净颜的表哥家境还是相当不错的。
哭声忽然大了起来,将我的注意力从环境欣赏中拉回现实,我得去看看谁在哭。
走到竹叶格栅跟前我起脚跨门槛,一脚轻松跨过来到檐廊下。哭声却开始减弱,最后悄不可闻。我辨别出那哭声正是从正屋右侧那间屋子里传出来的,正要去看个究竟却见房门忽然朝内打开,一个人站在门内,原来还是胡净颜。
此时的胡净颜比刚才看见得要齐整许多,衣服穿好了,头发梳整齐了,大概还补过妆,但由于哭过,施了白丨粉丨的脸上明显留下了两道印子,眼也有些肿胀,看着既倔强又可怜,还有些诡异。
她跨出门,一步一顿的走着,约莫是她的心情相当复杂所以走路的姿势便有些僵硬。几步后来到正屋门外,她在门口踯躅良久,终于举手敲门。轻轻的,门响三声,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应门道,“净颜,是你么?”
就这五个字,让我眉毛越提越高,几乎飞出了额头,这声音太耳熟了!我闪身躲在廊柱后头,打点精神拭目以待,门内人会是我想的那个么?
“表……哥……”胡净颜哀婉的呼唤着,虽然只是一声称呼,但那一往情深满溢而出,真是能令听者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