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窗,看见窗外不知何时出现一片与上次景色颇为相似的浩淼烟波水色,这船果然在划动。恰逢一个浪头打来,船身摇晃得更加厉害,我扶着桌子坐下,心中好奇不知这次船会带我去哪里。一开始我还安静的等待,但感觉过去很长时间了船还在行走,没有停泊的迹象,于是我对船夫起了兴趣。
掀开竹制隔帘,我低头钻出中舱,船尾果然站着一个船夫,穿一身白衣衫,腰间扎着根腰带,他手里扳着两只木浆,看见我,遂微笑道,“亲爱的,这船坐得可还稳当?”
我是真没料到我会梦见凤卿。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问。
“你想我,我就来了。”他答。
我啼笑皆非,难道我真的想凤卿了?
凤卿似对我的思想活动了如指掌,继续道,“你记挂着我,不知道我现在怎么样了是否还活着同时还很疑惑为什么我要给你那对印,所以,你就梦见我了……”
这倒是大实话,那些的确是我现在非常想知道的,尤其是轮回印的作用,它只是能带我回去看看前世们这么简单?不见得吧……想着,我低头看了看掌心,两个印虽然只有单薄的三根线条组成,但看着很有视觉冲击力。
“你好好看看,再好好想想,”凤卿循循善诱道,“它们像什么?”
怎么看都是两个弯弯曲曲的三角形而已,只不过一个尖角朝上一个尖角朝下。
凤卿摇着桨,将目光投向远方,神色悠然。
我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你想去的地方。”他回答。
这个回答让我陷入沉思良久。现在的我几乎可以说是居无定所身无长物一点积极的追求都没有,生活似乎只剩下了混吃等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现在我想去哪儿,凤卿又怎么会知道?我叹了口气。
“迷惘了,亲爱的?”我现在很确信这个凤卿就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否则他怎么会跟我肚子里养的虫一样能那么锐利洞察我的内心。也就是说,我的确是有个地方想去的,但是平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地方究竟是哪里?
我向四方远眺,除了水就是水。
“水的尽头是什么?”凤卿这样问我。
“是,”我想了想,“岸……”
这里不可能是传说中的无涯海,有水自然就会有岸。问题是,岸上是什么?凤卿没继续追问,笑微微的看着我,不谈及我欠他的修镜子钱,凤卿看着还是挺可爱的。他忽然将手一指,“看,岸到了!”
我转头,看清眼前景物时只觉意识混沌,口中喃喃做声,“怎么会是这里……”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片连绵的碧绿草原,草原尽头矗立着一座被密林所围的山,那座紫色的山。
我的梦就做到这里了。醒来时我觉得浑身无力,简直跟刚打过一场大架一样。在床上躺了好久才略有恢复,然后鼓起精神起来收拾包袱。正事还没开始做,我不能太颓废。边收拾的时候边忍不住琢磨,那山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一次次的梦见它?
我决定去趟一趟这个连环困阴局,弄弄清楚李清溟到底在里头埋了什么样的秘密。我下意识的觉得,要想解开我们李家背后的谜团,我能且只能从李清溟处着手。她是李家人,死了却没变作李家鬼,在世上游荡了九百年,要不是知悉了内情,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还有,这近一千年的时间里,她不会就这么无所事事的东游西荡吧,她一定是有目的的。这个目的极有可能就是她知道我们要找的那个人是谁,所以不愿入地府入轮回只为等那个人的现世!
我甚至乐观的猜测,要找到那个人并不容易,李清溟需要我的帮助,所以她才在躲避了李家这么多年后,突然现身在我面前。
莲华君给过我警告,说我们李家的使命能否完成全看今世,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但是以我驽钝的资质,这样大的重任是肯定不能胜任的,所以李清溟才会跨越这么长的时间前来施加援手。合我和她二人之力,或许能有成功机会,这样跨时代的强强联手没准也是冥冥中上天的安排,否问为何她会叫’清溟’?
至于为何李清溟每次出现得都这么突然消失得也这么突兀,不肯对我明言也不愿太亲近的接触,我想缘由大概是她对我抱有的信心还不是很够,她希望考验我,让我证明自己实力,所以她给我设了这个连环局。
总而言之,无论从哪方面考虑,去把困阴局破了都是势在必行之举。这个决心刚下定我便听见敲门声,开门见到了梁庸天。
我的问题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都已经到这地步了梁庸天还跟我兜圈子,这让我很不爽,却拿他没办法。目送梁庸天离开的最后一刻我又问了一个问题,其实那不是问题,我是用肯定的语气说的,就跟聊天一样,我说,在北京的时候,那也是你吧…
梁庸天身形微顿,然后大步离开。
梁庸天啊…其人让我一言难尽...
以前当他是普通人,以为他是被奸商坑了倒霉催的租了个闹鬼的院子还自作多情的替他担忧,现在看来全然不是这样,他是故意选择这里的。他自然有他的目的,是什么?嘛蛋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只知道梁庸天首先他不怕厉鬼,其次他可以在困阴局中来去自如,三者他对我有企图。
梁庸天对我的企图说起来很简单,从一开始他搬家到这里就表现出来了。他希望我进他家,或说,他希望我到困阴局里头去转一转,因此多番言语诱惑。只是他大概没料到我这个李家天师本领实在不怎么高所以对本家的阵法也忌讳得很,因此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我没上他的当,他估计也很郁闷。想到这,我竟然有点高兴,无意中让这家伙吃了瘪,我很有点报仇雪恨的快感。
但是,现在的战局里我还是落了下风,我丢了霞,丢了老章和黑子,然后还是不得不按照梁庸天的安排趟一趟这个我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前路未卜,我叹了一口长气,为我莫测的人生。
二
携带着简便包裹的我来到包子铺,随意找了个小桌坐下,对丁阿婆说,来四个包子再来盘西红柿炒蛋,堂吃。
一只小黄狗在桌子底下乱窜,我弯腰逗了逗它,然后问丁阿婆怎么又弄来一只狗。丁阿婆在一边叹气,说本来一个人看着店没觉得有什么,黑子来住过那么一小阵儿之后,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不习惯了,所以找亲戚要了只过来……
我笑笑,不语。
丁阿婆继续叨叨念,这狗不乖,没有黑子乖。边说边赶着黄狗,让它别骚扰食客。
我支颐,望着外头。天有些阴,今天没有太阳。
天上无日,不宜破魔。
月夜下,如无数个平常的夜晚一般的月夜,我在练剑。
我喜欢在这个时段练功,因为不会惹来村民们围观,一个人比较清静。其实那时我并未意识到我彼时并非一个人,还有棵树一直陪着我。它只是个小妖,有些迂腐,有些势力,非常花痴。可我希望,它能一直是一棵树,生命对它来说,真的是太宝贵了。
昔日李家某位天师在树下割了自己的脖子,于是樟树有了灵,又一个昔日李家另一位天师在树下呕了一口血,于是樟树成了形。这两次看似偶然的必然对樟树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