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奶奶第一次教我回溯法就是在那个时候。由于没有邻居,我只能拔自己的头发来修炼。有次我看见一棵还算罕见的草药,却在拔的时候用劲过猛,根断成了两截。当时懊悔不已,第二天练回溯法的时候遂妄图把这错误修正修正,毕竟这草药完整的一棵能换一袋盐加半斤猪头肉。结果可想而知。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和祖奶奶报备一天的练习成果,顺嘴把这次的失败说了出来,换来祖奶奶好一颗凿栗。摸着额头,听见祖奶奶强调一般对我说,对于过去,我只能看,而那些落入我眼内的人和事都早已尘埃落定,身为旁观者的我是无法影响分毫的,我不应该企图去改变过去。
祖奶奶的话我自然深信不疑,但是——这是一个曾被我无意忽略现在不得不重新正视且百思不得其解的’但是’——就在不久前,在阿土的那个故事里,我曾经有那么一小会时间化身做阿土,以她之口说我想说的话,以她之身做我想做的事,我甚至从她那里拿到了一枚铜钱!而且不止是在阿土的故事里,在之前的梦境中——好像就是得了那个什么’轮回印’后所做的梦——只要与李家先祖们有关,我似乎都能将自己的意志参与进去,或多或少的影响着她们的行为。只是以前发生的这些都是在梦中,我没当回事,但现在发生的这些,让我无法再用简单一句’做梦而已’来解释。
那些天师都是我的前世,而我以今世之躯入前世空间,用我的思维影响着她们,这又该怎么解释?人的今生与前世,能重叠么能互动么?
仍然是一个不知。
此时风将云层略微吹开了些,天地瞬时亮了不少,我从这些’不知’中把思绪拽回现实,借着这宝贵的一点星光,快速判断了一下方位。草屋所座落之地之前是否为杜门我并不能探知,但现在的草屋的确身处死门。宜远离,不宜靠近更别说居住了。那么,我四下看看,李天师是不是搬家了,所以我才没有看见她?想着,我返身进草屋,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进了屋内仔细探查,却见各种生活用品具有,甚至一些私密的女儿家用品及钱财等物都妥善的放在箱笼之中,家具上也没有落什么灰尘,显然当天被清扫过,由此可见,屋主并没有离开。
她既然不在这里,那会在哪?我思忖着。我得尽快找到她,找到她,才能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才能知道该如何离开这里。
重新回到屋外,找了一棵树我爬了上去,站在枝桠上探头一番打量后,我锁定了一个目标。
若说草屋已经身陷死门,那么方位东北距离约莫一里有余的某处更是死中之死之地。那里的云层特别的厚,特别的黑,死气弥散。心念一动,我几乎立刻断定,在那儿我十有八九能找到当代李天师的踪迹。
云层很快重新拢聚,厚重沉粘成团成片,将原本微弱的星光遮得一丝不剩,周遭更加森寒。这是一个黑得让人心慌的夜,腥风刮过,一阵一阵似是没有停歇的时候。顶着风潜行,未过多久我停了脚步,此时尚未踏足那片死地,但我已能感受到逼于眼前如利刀般凌厉的大凶之气。
将将立于边缘之地,先观察地形。
这里是一片平坦的焦野之地,烟熏火燎,千疮百孔。视线掠过,由近再远,一些可怖的细节被敏锐抓住,我不由断定,这片焦野曾是个战场,经历过惨绝人寰的战役,就在不久之前,难怪凶气这么盛!
这里并没有尸横遍野,但天地间充斥着肃杀且浓郁的死亡之息,泥土大片大片的斑驳着,那是浸透了血液的缘故,时不时可见折断的兵器散落在地,有的刀柄上还留着主人的断手。
这是一场相当惨烈的战争,伤亡想必十分巨大。竖耳细听,凄厉哭号之声此起彼伏续而不断,那是怨魂的愤怒,它们不能接受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因而在战场徘徊踯躅坚持不肯离去。
怨魂最好的归宿可不是在这个死亡之地徒劳的怨恨,但是若无超度仪式,它们也只能暂时被圈禁在这里,直到等来鬼差引路。超度仪式我是会的,只不过这么大的一个修罗场,单凭一人之力绝对应付不来。仪式规模不够,超度起不到安抚怨灵的效果,隔靴搔痒无非浪费精力和时间,我放弃了这个想法,还是先找到李天师要紧。
举目四望,只闻鬼哭不见鬼影,更别说活生生的人了。
我很肯定的是,那朵花把我引到这里来绝对不是只想让我看看这个战场这么简单,这里必定有个李天师,她和阿土、木思宁一般都是我的前世之一。她到底在哪在做什么?我好奇极了。找到或者找不到,我得尽快行动。能找到她本人固然好,若是找不到她,则有两种可能,要么我此时又化做了’她’,要么她死在了这里。我希望不是后者,我不想再见证一次前世的死亡。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还是自己的打扮,这至少表明我没像个鬼似的上她的身。
边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边四处走走看看,不过几分钟之后,我如愿以偿的看见了一个人。那是个女人,一个做道姑打扮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她是个活物,我表示松了口气。
这个道姑年纪不大,顶多十八九,气质出尘,有着一副很经看的五官。不过她神情淡淡的,很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倒是和她一身装束很搭配。
我觉得就是她了,她应该就是我找的人。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战乱年代是极好的修行时期,生意多,用道姑的身份出去办事更方便。也难怪她会开个草药堂,打仗多,会点医术不但有利于自保还容易为自己争取具有一定影响力的社会地位。
李道姑,在不知道她的名字的时候暂且这么称呼她吧,正沉眉凝目,专注着眼前,好似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我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只看见与其他地方无二的一块焦土而已,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一阵后,她低头,摊开手掌,我看见三枚铜钱安静的躺在她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