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年,就是明朝初期,那时的皇帝是朱元璋。按照老章说的年头算算,还是对的上的。不过现在我有些发愣,就这么半途插了进来,我不知道阿土在占卜什么,呆呆的看着地上这三枚铜钱良久。忽听门外有人叩门,声音不轻不重,频率不急不缓。
我起身开门,门外有耀眼的阳光。在耀眼的阳光中站着一个年轻男子,非常的……耀眼……他静静站在那望着我,面带微笑,稍后温文尔雅的开口寒暄,“阿土姑娘。”
趁此机会我好好打量了一下他的五官,溢美之词不用赘述,关键的是他身带王霸之气。再看一眼,这股气息虽然强肃但并不稳定,看来能不能成王成霸还有变数。联想到那个卦象,我瞬间明白了阿土在算什么。她在算眼前这个男子的运势,她在卜世。
我歪着头,眼神斜飘,开始回忆那卦都说了些什么。
从刚才的卦象看,眼前这个男子的将来非常光明,光明到简直可以用富贵无匹荣华无限来形容,但是由于那气势并不稳定,说明若是想获得最后的成功还有一段相当艰难的路要走。
琢磨到这里,我心里恍然大悟了一下,这个男子是朱棣啊,朱元璋的第四子,也就是将来的成祖皇帝啊,历史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啊……
除了他我想象不到当今时代还有谁在这个年纪能有这样的气势!
啊呀呀,阿土是怎么攀上这么个人物的?绝对高富帅!简直让我羡慕嫉妒恨个不停……
大概是我脸色变化得太过明显,朱棣微微皱了眉,问,“怎么,卦象不好?”
我展眉点头,“你的前途,很好!”
“那…”他面露期待,“我们几时动身?”
听起来这像是在邀请阿土一起去什么地方,我想了想,道,“我还需要算一卦,请稍等。”
后退一步进了门,再把门掩上。返身来到香案前,将地上的龟甲和铜钱一并捡起。铜钱塞进龟甲内,举起龟甲过头顶,定了定神,我开始摇卦。铜钱撞击着龟甲继续发出‘箜隆’之音,我默默的在心里祷念,几句话过后,将龟甲轻轻放低,将三枚铜钱挨个倒了出来。
我在算阿土的运势,我想,既然朱棣这样降尊屈贵守在阿土的茅屋外,想必不是想邀请阿土去游山玩水这么简单,估计是想请阿土出马助他一臂之力。这种事情在古代很常见,帝王将相也好平头百姓也罢,都好个求天问卜寻吉避凶。但是——这是个显而易见的‘但是’——朱棣绝非凡人,他所做之事亦非凡事,即便我非常清楚他最后夺位成功荣登大宝,但其过程有多凶险多曲折也丝毫用不着怀疑,我们李家有没有必要趟这趟浑水我没把握。
现在三枚铜钱就静静的躺在地上,一望之下,我气息难平。
卦象奇差,有去无回。
我呼哧呼哧深深呼吸几下平复心情。要照我的行事为人方式,现在我就会打开门对朱棣说,帅哥你的确很帅,但是我伺候不起,您请便。但是当年阿土是怎么决定的?
走,还是不走,这是个问题。
闭眼一想,走,还是不走,这根本不是个问题——刚才那一卦实在算得多余——当年的阿土一定选择了义无反顾的和朱棣走,否则就没有樟树下的那惨烈一幕了。
我不知道阿土做出如此决定明知是条死路也毅然踏上前行的决定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气,我心中实在是有些五味夹缠百感莫名。她和朱棣一定有着什么感情纠葛,否则我想象不到还有其他什么原因会让一个从小就开始进行意志和耐力训练的女子这么盲目的甘愿化身做扑火飞蛾,除了爱情不作他想。
阿土的最终结局让我心情非常低落,尽管我不知道于是慢慢盘膝坐下,随意从地上捡起一枚铜钱拿在手中慢慢把玩。片刻后,我站起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对在外头依旧耐心等候的朱棣道,“几时动身,听你安排。”
如同老章一样,阿土的命运也已经注定,我不能凭自己喜恶而善作主张。
朱棣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表现出欣喜的样子,相反,他的表情甚至有些凝重,就这么看着我。从他的瞳孔中我看见阿土缩成的小小人影,倔强而安静的站着,并不有因自己即将踏上不归路而露出丝毫不安。
这是怎样的两个人啊,我在心底叹息,又是怎样的一种关系啊……
太复杂,我不懂。
“好,”朱棣道,“我这就去安排。”说完便转身走,走两步又停了下来,偏头送来一句,“此情必不相负!”
我露出苦笑一个,说什么相负不相负,最后你还不是尽享尊荣而她却死了个彻底干净。
默送着朱棣,见他接过侍卫递上的马鞭,跨马绝尘,直至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心里隐隐感觉,我还有什么事情要做。是什么呢?
一时我想不到我还需要做什么,不过我明白这不是我的思维,是阿土的。是她,有需要做的事情。不管是什么,看样子朱棣最快也要明天才会来邀请阿土,今晚阿土有大把的时间把事情安排妥当。
我觉得我不该再耽搁在这里,是时候回去了。闭眼找回自己的意识,打开双手,同时缓缓睁开眼睛。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一片野地里,再仔细一看,我在那幅画里的野地里,樟树在我视线范围内,不过隔得有些远。这下忍不住发了愁,我怎么又回到了这儿,我该怎么才能离开这幅画?下意识握了握拳头,感觉手心里有个硬硬的小东西。初以为是那个剑穗结,摊开掌心却发现不是,而是一枚铜钱。
这是枚洪武通宝,我认出它是阿土用来占卜的那三枚铜钱之一,依稀好像我在占卜了第二卦以后的确是捡起了一枚铜钱在手里玩了阵,不过我不太理解我怎么有本事把它从阿土的世界里给带了出来。铜钱一直被我握在掌心,它吸了我的体温,由凉变热,然后还有些黏糊糊。伸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擦去多余的汗渍,铜钱立时变得亮晶晶的。
忽然一声吆喝响起,在平野的某个地方,非常响亮,是个男子宏伟粗犷的声音,他在唱着一首歌谣:
我来白话你来听哟,
山歌一首随口来哟。
人在世上多磨难哟,
为财为色奔波忙哟。
财色到手白了头哟,
不曾享受两脚蹬哟。
黄泉路上想不开哟,
一生到老为了啥哟。
空空而来空空走哟,
百忙一场白费心哟。
每唱一句,就伴随‘砰’的一声,像是应和的节奏。这歌刚唱到一半的时候,我已经辨认出方位来,正是从樟树后头传来的。带着好奇,我大步朝樟树走了过去。
一首歌唱到尾,那人又从头开始唱起了第二遍,依然每唱一句就是一声‘砰’。此时我已经来到樟树跟前,绕过半圈,看见了树后那个人。待看清他正在做的事的时候,我简直惊呆,急忙大叫一声,“住手!”
那个人做樵夫打扮,正在砍树,砍的不是别的就是樟树。每唱一句就是一斧头砍下,伴随着木屑四溅,樟树那粗壮的树干已经被砍了四分之一。听见我阻止的声音,樵夫便停了斧头转头看我。
和他这么一对视,我发现这人我以前曾见过。
那还是很早很早以前,那时凤卿散了仙灵出现在我家门口,他一直在昏迷中,而我则开始做些稀奇古怪的梦。我梦见了紫色的山,我在山脚下徘徊,然后突然出现一个樵夫问我为什么不上山,还说什么再不上山就来不及了之类的奇怪的话。
想不到我又见到了这个樵夫,而他居然正在砍樟树。
“你到底是谁?”我喝问,一边替樟树心疼,“没事你砍树做什么?”再晚来一步,这樵夫没准真的会把樟树砍了带回家当柴烧,这么粗的树,够过一个冬天了。
樵夫把斧头驻在地上,胳膊往斧柄上一撑,斜睨着我有些不屑的回道,“我是砍灵人。”
“砍…什么……灵……”我脑子没转过弯来。
他不解释也不再理睬我,而是又把斧头举得老高,目标直指樟树。我抢上一步,赶在斧头落下之前及时握住了斧柄上端,瞪着那樵夫我怒极了,骂道,“再砍一下试试,取你小命!”
“见我一次还不够么?”樵夫‘呵呵’一笑,说,“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赶紧回去吧!”说完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好像只是抖了抖手中的斧头,我就只觉一股奇大的力气传过来,立时被掀了个跟头。
凌空翻过一百八十度,头先着地,继而是背部,摔得很重,但并没感觉十分疼痛,只是有些晕懵。睁眼先看到木制的发黑的横梁,一根根椽木搭成的屋顶,再用手一摸屁股底下,十分柔软——原来我这一跤直接从画里摔了出来,而且正好落在沙发里头。
一咕噜爬起,站在地上我直发愣,就这么出来了?
摊开手掌低头看,居然铜钱也被我带出来了!我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的把铜钱上的字读出来,很好,还是原来那个洪武通宝,没有突然变成其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