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劈了梁庸天一张做工考究的椅子,点火,将木思宁的皮烧掉了。看着大火舔舐着她的发、手指、脸庞等,我的心情沉重如上坟。见证一个前辈死亡的瞬间,怎会是一种令人愉快的体验?低头看看掌心,看着在明灭的火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轮回印,我想到了一个让我不太能够理解的问题。
我到底有多少前世?
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在梦境中出现过的前世就有好几个,那背大砍刀的,那一会儿在田里插秧一会儿又开铺卖草药的,再加上现在这个木思宁,一共三个。数量真是不少,况且还有多少将会被轮回印带到我面前现在都说不准。我自己这一世都过得糊里糊涂,再加上这么些个前世,诸多事搅合在一起,真让我觉得压力勘重啊,而且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让我这么逼真的去经历前世所经历过的某些生活片段,它们彼此之间有什么联系么?
火苗将皮烧了个干净,青烟袅袅,先浓后淡,最终消失在天之高处。
我盘膝坐下,默念清心咒。我现在很想念祖奶奶,想念朱婆、老章、黑子、凤卿,还有莲华君……尤其是莲华君,我很想问问他,李清溟到底和木思宁的死有没有关系,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值得我用三年寿命来交换。一种莫名的愁绪缠住了我,让我很想找个人倾诉一下,随便什么人都好,只要这个人是善意待我的。我知道我现在这种心态非常的脆弱,实在不宜放任自流。
闭上眼,原本滚瓜烂熟的清心咒一个字也想不起来,眼前浮现的只有一个人。我立刻睁开眼,想让眼前实实在在的景物驱散那个人影。
深深呼吸,连续好几下,我想我应该足够冷静了,于是再闭上眼,他又出现了。
他朝我走来,衣袂带风。
我默默的想,为什么会想到他,难道只是为了某些问题的某些答案那么简单么?还是我已经觉得我活够了, 想把所有的寿命都交给他?
不,这都是我自我开脱的借口而已。
我曾以为我的心是石头做的,根本不会对男人产生那种微妙的、难以描述且难以割舍的、同时让自己难以掌握甚至会时不时情绪失控的叫**情的感情。比如说,凤卿对我极好了,帮了我许多次,解决了不少难题,而且为了我散了仙灵做了如此巨大的牺牲,但我想起他来心里会有感动,有感谢,有……呃,坦白说,还有些埋怨,却唯独没有爱……
题外话一句,我以前无聊的时候不是没和祖奶奶闲聊,畅想了一下我退休后的爱情和婚姻,祖奶奶用凿栗敲散了我那些不务正业的粉红色幻想,谆谆告诫我,找男人要找个身强力壮的,我问为什么,祖奶奶说,这样生下的孩子才能有足够的体力和毅力接受李家的苦训。听后我无语凝咽,并表示从此拒绝和祖奶奶继续讨论类似问题。
我可以毫无忌惮的和祖奶奶大谈特谈我将来要嫁的人要有多高有多帅家里有多少资产等等等,但这些所有具体量化细致到每一根头发丝的畅想在他出现之后,变得无比脆弱无比虚无无比无足轻重,于不知不觉中。于是,在今天这个心态脆弱的时刻,我压抑不住的开始思念了。
我想他,想他,真的想他了……
我想问问他,究竟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蛊?
而他的目光,只会停留在李清溟身上吧……
祖奶奶说过,莲华君在这几十代的天师轮回中只出现过两次,我不怪他每次看着李清溟时都那么的含情脉脉,我只怪他为什么要出现在我这一世?
这种情愫自何而生又由何而发展,我一无所知。它像是一颗种子,早就深埋在我心底,于某个合适时刻悄悄破土。等我察觉到这种变化时,发现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紧锁心门,让这株幼苗从此照不到一刻阳光就此扼杀。
因为我知道,我和他,根本不可能……
怎么可能?他是阴差,我是凡人。难道我还能在死了以后和他做一对鬼夫妻?我愿意他都不会乐意。
只是人是不是都会长一根悖筋,喜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我自认我定力足够且现实得非常彻底,爱钱惜命可谓极致,但是——这是一个让我无法继续表述下去的‘但是’……
无语凝咽。
莲华君站在了我面前,似笑非笑。他将手背在身后,云淡风轻。
“有问题问我么?”他问。一时分不清这是我的想象还是现实,于是呆了两秒。他不等我开口继续道,“可惜,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不能回答你了。”
我不解,问,“为什么?”
他不做回答。我正疑惑,忽然明白过来,这个‘为什么’不也是个问题么?他说不再回答我的问题,自然也包括这个。
根据这点,我相信我这是想象而已。若是莲华君真的出现了,他应该不会这么故弄玄虚。只是我怎么会想象出这些奇怪的场景和毫无营养的对白来?无解。我是不是该睁开眼,认真把我现在正面对的问题给解决掉先?应该。
但我没有睁眼,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没有睁开眼。
继续将双眼闭得紧紧的我‘看着’眼前的人,‘看着’他张眼就能辨认闭眼却会马上忘记的样子,他的眉峰深目他的高鼻薄唇,我觉得我现在的表现可以用贪婪来形容。
太贪婪了,太丢脸了,我将脸调转几度改用余光。
“你在看什么?”莲华君忽然问,“看皮相还是看真心?”
“你有真心么?”我回问。
他不应。
啊呀,这又是个问句,难怪他沉默是金。于是我换了肯定的语气,“你有真心,不一定是对我,可能是对其他人,总之你有真心!”
“这就是你的答案?”他追问,“那时你问我的问题,如今自己已经寻找到答案了么?”
这话让我很惊,它太有内涵了,‘那时’,是什么时候?我开始怀疑我现在是不是真的在一种自己随心所欲想象的状态中,这种对话没头没脑的没前因没后果的,我是怎么想到的?
“不过,”莲华君没给我反应的时间,他很快接道,“你的答案并不准确。”
此时我已经完全的无言以对了。他却没有,他突然变得很多话,而且似是意有所指潜在之言丰沛之极,简直句句惊我的心字字动我的魄。
他说,“我有真心,亦有真情,但,这真心不是你所愿,真情不是你所想,因此你无法理解,亦无法接受。你无心,你不懂情,你有的只是得到一切你所想的欲望,你错将这种欲望当做真情,自我放弃且不自知,你需要领悟的,实在太多。”
我的气势被打击得几乎跌倒谷底,诺诺言道,“我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