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有所顿悟——其实心中不知这顿悟从何而来——慢慢的,将两只摊开的掌心靠在一起。定定再看一眼,掌心分别是两个三角形,一个尖角朝上,一个尖角朝下。于是,又慢慢的,我将两只手掌合拢。闭上眼,用心感觉,先感觉到掌心的炽热渐渐消散,再感觉眼前浮现了一个图案,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来,这才是轮回印该有的模样。
双掌相合后,两个三角形在我的掌心里组成了新的图案——六芒星。
耳边忽然传来叮咚一声脆响,跟着有个年轻女声在我左近说着,“电车来了……”
我睁开眼,看见一辆非常老式的有轨电车朝我驶来。车摇摇晃晃的在我身前三米处呼哧吐出一口黑气,然后慢慢停了下来。一个身着淡蓝色黄点碎花旗袍的女子快速越过我,跨入电车的前门,站稳后,她一手扶着栏杆回头看了过来,“思宁”,她道,“还不上来,今日期末礼,不好迟到的!”
我下意识两厢转头看了看,猜测那女子在跟谁说话。
“还在看什么?”女子顿了顿足,似是不耐,“车要开了!”
尽管一时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还是听话的跟上了车。
车里很空,总共不过七八个乘客,都坐在两排相对的长木椅上,女子在前引路,找到座位坐好,回头又来招呼我坐在她身边。我继续听话的跟过去坐好。
之后女子取下肩上背着的一只布包放在膝上,从中掏出一本书来,边对我说,“今日要还的,我还差一点尾,你勿要吵我。”边打开书页静静读了起来。
我心里暗自嘀咕,从刚才到现在我一句话都没说过,怎么会吵到她。不过由此可见,这个女子是个性格强势的人,不太好打交道。
车的速度非常的慢,我偏头看着窗外风景,低矮的破房夹在在装饰豪华的欧风高楼中,破烂的衣衫出现在锦衣丽服里,跑来跑去的有报童和黄包车……这一切的风景说明,我现在身处解放前的上海。我默默的想,这是梁庸天送我的幻境大餐,还是我又在窥探前世的生活?
右手触到什么,我转头看,只见我原来也背着一个布包,看样子和身边女子的布包出自一个地方,我学她 模样将包放在膝头,好奇打量起来。做包的材料看着挺一般,但手工不错,米色的底子,上面绣着一副大概有寓意的花纹,下面一排字,从右往左念,圣玛利亚女子学校。包的反面是一副基督像,右下角还有三个字,木思宁。
我微微一怔,想起刚才女子似乎就是叫我‘思宁’,难道这是这个包的主人的名字?她姓木,也是前世的一个化名么?
拿起包掂掂,有些沉甸甸的,似乎放了不少东西。我老实不客气的打开包,略做一翻,几本书,还有个小钱包,里头装着些铜板和手帕,继续往里摸,让我摸到夹层里有些什么,光凭触感就知道了,这个木思宁必定是李家人无疑,夹层里放着的东西,是符纸。
正翻得起劲,边上那女子忽然把书一合,转头看着我,目光灼灼的。我惊,难道发现我是冒牌的了?
她瞪我半天后忽然来了句,“我决定了!”
我‘啊’了一声,心中实在不明白她这没头没脑的想说什么。
“放了假我就去!”她又蹦出这么个让人听不懂的句子。
这次我爽利的回了一声,“好,我支持!”其实压根不知道她想去哪我支持了些什么。
“你同我一起么?”她带着殷切的希望问。这下傻眼,我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她却又很快改变了主意,“算了,我一人去就行了!”
对话到这个时候我觉得我不能在装傻充愣了,得摸摸情况,清清喉咙,我开始套话,我用充满关切的语气问道,“那你一人,嗯,可以么?不会有什么,嗯,麻烦吧?”
女子神色转作忧郁,“现在哪里想得了那许多?”她叹了口气,跟着眉毛一扬,“麻烦倒也不会,影周他毕竟是我表哥呀,我这个做表妹的学校放假了去表哥家小住一下有什么关系?”继而一声冷笑,“陈汝真她再会撒泼吃醋,也不能拦着不让我进门吧?嘁!”
这个这个这个,我瞪大眼睛,信息量是不是太大了点?我要好好消化一下。
首先这个影周,是个男子,是这个女子的表哥,至于那陈汝真呢,也是个女的,估计是影周的老婆,否则我身边这女子不会说什么‘她能拦着不让进门’这有的没的。而且听起来,女子大概是爱慕着自己的表哥的,否则不会明知道表嫂会吃醋还要去‘小住’。
当然,要是女子和表哥有过节,偏要去人家家里制造点矛盾,那……那也不是不可能……于是我笑道,“你不要把‘小住’变成‘小闹’就好。”
女子一眼横来。她将书塞回包里,可能心中非常烦躁,便把布包抱人怀中,于是我看到了绣在包背面的她的名字,她叫胡净颜。
此时刚好车到一站,下去了几个人又上来几个。其中一个立时攫取了我的注意力。
那是个穿一身黑衣的男子,头戴一顶黑色礼帽。上车后他迅速坐在靠边座位上,然后头靠在一侧的扶栏上,并用帽子遮住了自己的脸。他的坐姿非常的奇特,好似肚疼难忍只好把身体尽量蜷缩起来。
别人看不到,我却看得真切,有一丝丝的阴寒之气从这个人的脑门不停往外渗。只坐了一站,他就忍耐不了,一下跳起来,逃一般的冲下了车。我立刻背着包跟了过去。只听身后胡净颜在大声叫我,问我去哪儿,学校还没到。我来不及细说,只能冲她摆摆手,让她先去不用管我。
那阴气是尸妖之气,和在金县山谷里看到的那四个抬棺人身上的如出一辙,我怎能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