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飞机降落时发出的噪音惊醒的,机身正在倾斜,一睁眼便看见窗外一片黑暗,地上点点星火,相印相称非常美丽。梁庸天偏头寒暄,“醒了?”这时我才发现我的头靠在他的胳膊上。忙坐正,理理头发,摸摸嘴角,讪笑道谢,然后问他,没合一下眼么?
梁庸天道,“老板不见了,饭碗快丢了,哪有心情睡觉。”虽然说的是事实,我还是忍不住笑了几声。平常看他挺严肃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想不到也会幽默。
飞机刚停下来,梁庸天便和霞联系,说他已经抵达成都,问霞现在在哪儿,不知道霞说了什么梁庸天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我忙问怎么了怎么了,很想去把电话抢过来问个究竟。梁庸天没有理睬我,而是用很严肃的语气对着电话说,“魏小姐,请听我一句,请你马上找个合适的地方停下来,或者调头和我在成都汇合!令尊现在下落不明,你不能再出危险!”
我一听就明白了,霞这个傻大胆居然一刻都等不了趁夜赶往金县去了……
梁庸天继续劝着,此时机舱里一阵骚乱,乘客们纷纷起身,伸懒腰的伸懒腰拿行李的拿行李穿外套的穿外套,唯独我和梁庸天啥也没有一身轻装,刚好商务舱里空得很,我们没费什么力气就到了机舱口。等空姐刚把门打开,梁庸天一手绕过我的后背,在我背上轻轻一点,示意我走到他前头。
我们快步走着,偷空我回头看见梁庸天的脸色沉得似铁,看来霞根本不听劝,于是我把手伸向梁庸天,说,让我来试试。
电话交到我手里,我对着话筒气咻咻的‘喂’了好几声,霞的声音有些变了,“哎,你也来了?跟他在一起?”
“是啊,”我说,尽量简短,“别走,等我们!”
“别担心,”霞道,“章表哥一直陪着我,我们到了金县再联系。”
“那你让那个家伙听电话!”一听老章也在,我气不打一处来,他答应过我什么,一转头全忘!妖怪果然不能信。
霞犹豫了一下,忽然以极快的语速道,“你别难为章表哥,都是我自己的主意,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就这样吧,我们到时联系!”然后电话就被挂了。
我气得手都快发抖了,只恨自己没早点给老章买个手机。转头一想,买了也没用,美色当头他要铁了心不接我能奈何?
梁庸天把电话接了过去,看他模样对我吃瘪一点都不惊讶。我有些讪讪的,自诩是霞的好朋友,结果碰这么大一钉子。梁庸天微微笑了笑,宽慰我说,“我知道大小姐的脾气,劝不动她也属正常,关心则乱,她现在是没法冷静思考的。”
“还好,”我道,“我家老章跟她一起,好歹有个照应。”
“为今之计,”梁庸天加快了步伐,“就是我们尽快赶到金县,知道我们也来了,大小姐应该会在那等我们不会再轻举妄动了。”我觉得梁庸天的愿望很美好,我希望它成真。
我跟不上梁庸天的步子,只好小步跑起来。就这样我俩早早来到机场出口,好在我们都没行李,不用浪费时间,我刚要朝出口奔过去,梁庸天突然转了个弯,“还有狗。”
看我这记性,差点把主动拔刀相助的黑子给忘了。
结果就是,虽然不用等行李,但我们还是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黑子接到。几个小时的飞行让它好生难受,口角都冒白沫了,我给它灌了半瓶矿泉水它才缓过来,趁人没注意黑子偷偷跟我诉苦,说机舱里头好闷,它晕厥过去好几次,每次都是想到还有重任在身所以挣扎着清醒过来。说完就充满期待的看着我,我气笑不得,这小破妖,事情还没做就开始邀功。
我和黑子跟着梁庸天出了机场,搭上了一辆出租车前往市区。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天,黑沉沉的,乌云密布着,月亮也好星星也罢什么都看不见。
四川我从来没来过,看着窗外陌生的街景,想到霞和失踪的魏总裁,心情也变得十分沉重。车行驶了大概十多分钟后,坐在副驾驶座的梁庸天突然回头看着我似是有话说,我将头挨近表示洗耳恭听。
“成都到金县开车大概要六七个钟头,其中至少三分之一是山路,”他道,“我们现在落后大小姐大约五个小时的车程……”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些微犹豫不决的神色,这倒挺罕见的,但这神态很快就没了,他续道,“今晚我们在成都休息,明天六点动身去金县,这样可以么?”
我怔怔的听着,听到后面梁庸天的打算心里有些犯嘀咕,这么火急火燎的赶到成都,却要白白浪费一晚,好像没有必要。
忽然司机操着川普插了进来,“哎呀先生小姐打算去金县啊?这个时候啊?”说着摆了摆手,“不可能不可能,本地常跑那条线的老司机都不敢跑夜车嗦!”
“这条路很危险么?”我追着问。
“那当然了,别看国道什么的都修得好好的,但是路弯多啊,白天开都要很小心,别说晚上嗦,”司机道,“而且这天气嗦,你看,要下雨了,去金县要走一段山路,一下雨就会有落石,有的时候还会有泥石流呢!”
我一把抓住梁庸天的椅背摇了摇,“那他们怎么办?”
司机继续热心答疑解惑,“跟你们的朋友联系下嗦,看有么得问题,要是开车开了五个钟头的话,现在也过了那段山路了,雨还没有下下来,应该是还好嗦。”
我稍稍安了心。梁庸天摸出电话来,选了个号码拨了出去,我知道他是在跟霞联系,可是电话没通,没信号,我有些抓狂了。胡思乱想着他们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了?那一霎恨不得胁生双翅。此时我忽然理解了霞的焦虑,心里那丝对她冒险妄动的抱怨也烟消云散。
抵达市区后,梁庸天让司机把我们放在一家百货公司外头,带着我采买了一番,准备了几件换洗衣服什么的,我生平第一次享受到了只需要看衣服不用管价钱的待遇。跟着他又带着我到一家酒店里订了两间房,嘱托我好好休息吼,便抽身离开。可怜的黑子没法跟着我们,它只好在酒店外头找了个角落暂时栖息。
躺在散发着消毒水的床上我好一阵没睡着,好不容易略有困意了却突觉手心疼得跟火烧火燎似的,立时就坐了起来。打开床头灯查看,发现那消失了好久的轮回印又出现在掌心里,六道线似有人用尖利的刀具在皮肤上划出,血在薄薄的肌肤下似渗非渗,奇异的红,钻心的疼……
我摊着手,倒抽着气,将头埋在被子里,以头磕床,希望减轻痛感。不知多久后,痛感终于渐渐消退,我坐起来,望着手掌感叹,又来了啊……
瘫倒在床,扭着身体钻进被子,闭眼的时候我想,今天会梦见什么呢?大砍刀、插秧苗还是草药房?
但是我什么都没梦见,因为我一直睡不着,于是我又坐了起来。呆呆看着手心一阵后,觉得气闷,遂起身开窗。窗户不知怎么卡住了,任凭我怎么用劲也打不开,一番折腾后觉得更闷了,干脆去开门。
房门倒是一拧就开,刚踏出门外忽然‘嗖’的一下一阵劲风擦耳而过,再听‘咄’的一声轻响,我扭头看去,立刻愣住。
一支羽箭正正钉在我身边的深灰色的木头柱子上。愣了足有五秒过后,我后知后觉的开始环视我的周围,然后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栋古色古香的楼阁中。
我现在身处的位置应该是二楼,我就站在连廊里,身后是井格花纹的窗,还有一张虚掩的门。
我想掐自己一下,看看是不是在做梦。还没来得及动手,便听有呼喝声传来,“我等乃官府官兵,奉命缉拿反贼,无关人等速退,勿遭无妄之灾!”跟着我便看见连廊四周包括屋顶呼啦啦亮起了好多火把,还有更多穿着黑鸦鸦一身衣服的人,人手一把弓箭,瞄准我站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