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掌抚脸,跟着将头埋进掌心,在这个深夜三点的时候我清醒无比。
刚才来的是她——李清溟——这个十岁起就封了血脉之根断了和祖奶奶联系的李家人,这个和我一样厌倦了李家任务的李家人,这个和我只有一面之缘的李家人,这个宁肯做孤魂野鬼也不肯再投胎重走李家路的李家人……
她来做什么?为什么不肯在我面前正儿八经的出现?我是真的很想和她聊一聊,我想,我们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水清林尽,东溟潮绝。这句话又有什么样的含义?
抬起脸来,低头,掌心的颜色已经恢复,不再发红也不再疼痛。
可是,为什么刚才我的掌心会这样的疼?
无数问题聚集,个个都百思而得不到答案,谜团如雪球一般,在我眼前滚做小山一座,压得我简直呼吸难以为继,我颓然倒在床上。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无法再度进入梦乡,睁眼到天明。
我不是当夜唯一一个失眠的人,隔壁‘骨碌碌’的声音几乎响了一晚,我能想象小温坐在轮椅里心绪不宁焦躁难安不时推动轮椅走来走去的模样。
他说他还有其他法子可以救邹爱玉,那是个什么样的法子呢?我很好奇。不管那是什么,我觉得,一定很不好实施,或者代价很大,否则小温不会这么为难,不会表现的这么神经质……
想到这里,我心软了,让小温这么艰难的做出了这么个决定——虽然我不知道那决定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我太过分?他说到底只是个残疾人,一些对我们来说轻而易举能做的事情对他来说,只有加倍的难。可是小温这么谨慎这么顽固一丁点儿的消息都不愿意透露给我让我也很难做啊,不知道要对付的人是谁,不知道他们究竟有怎样的纠结恩怨,让我感觉不知道该往哪里使力气。
罢了罢了,我叹出口长气从床上跳起,等帮邹爱玉找到叔叔了我就去和小温说吧,说我愿意等在这里,等那个所谓‘他’派出来的所谓‘爪牙’来对邹爱玉不利的时候出手相助,虽然说这样有些治标不治本。他们的小秘密小故事小背景,我通通都不打探了。相别就是陌生人,不知道那些有的没的也好。至于铜钱的来历,唉,能不能得悉全凭缘分吧。
七点多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起初零星几点,继而急密起来,没多久变成倾盆大雨。
我站在窗前盯着雨线好久,多希望能借由这场大雨来彻底清洗我的思绪啊,那些烦心的、恼人的、麻烦的,都被水冲走就好了……
门外传来声响,是邹爱玉起床梳洗,动作轻轻的,大概以为我还在睡觉。不一会儿就听见开门声,我一震,立时打开房门追出去,见邹爱玉手里拿着把伞正要关门。看见我,她停下动作笑着招呼,“你起了啊。”
我‘嗯’了一声,然后转问她去哪儿。
邹爱玉道,“我去买早餐,正好,你想吃什么?楼下就有包点铺,烧麦做得不错。”
我立刻走到玄关前,“还是跟你一起去吧,”我说,“正好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包点铺果然不错,烧麦看上去也很诱人,不过我还是选择了包子。香喷喷的肉包子,完美人生的不二选择。啃着包子上楼,没等回到邹爱玉家,两个包子利落下肚。
找了张纸擦嘴,我边好好观察了一下邹爱玉,她的眼下乌青两团眼袋较昨日更加明显。我便问她昨晚是不是又没休息好。邹爱玉点头,跟着很无奈的说不知道怎么了,一躺下就做梦,乱七八糟的,醒来后一点儿都不记得,就是觉得累,睡个觉不如不睡,但不睡又不行。
边说我们边回到了她家外头,在等邹爱玉开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小温的家门。虽然看不见,但我断定小温应该在门后,他一定时时刻刻窥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我的猜测得到证实是在下午。
邹爱玉和褚知白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午睡后来杯咖啡最是美妙。当然今天的邹爱玉是没心思午睡的。从午饭后她就开始坐不住了,打开衣柜挑衣服,一套一套的试,还问我的意见。我觉得很可笑,说她这又不是去相亲,干嘛这么隆重紧张?邹爱玉捧着一套衣服坐在我身边,憧憬道,虽然见的不是叔叔,但一想到去见的那个人曾经是叔叔的朋友,她就觉得好像间接的是在和叔叔见面一样。
我笑笑,不再说话。
一点刚过,我就催邹爱玉,到点了,我们该走了。邹爱玉讶异问我,说刚才我还笑话她,怎么现在比她还着急了?
我自有我的算盘。我得先去考察一下地形,找一个合适的位置,方便观察、并聆听邹爱玉和褚知白的对话,并不被褚知白发现。听后邹爱玉有些惊讶,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为什么不和她坐一起?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得推说我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而且,”见邹爱玉一脸将信将疑,我跟上一句,“那个褚知白也许也是个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的人,所以,我们还是不见面比较好。”听起来像是个人的怪癖而已,邹爱玉遂笑笑,不再追问。
我们离开家,搭乘电梯到一楼。迈出电梯后我蹲下来装作系鞋带,眼却瞟着电梯楼层显示板。果然,电梯门很快关上并一路向上,最后停在了十六层。等电梯开始向下运行的时候我站起来,对邹爱玉说了个,‘走吧。’
小温果然一直在关注我们的动向,我们前脚走他后脚就跟上了。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小温并没有跟我们一起进咖啡馆。
也是——我先这么想——咖啡馆就这么点大,他要是跟进来只怕立刻就会让邹爱玉看见。
只是——继而我觉得疑惑——他为什么怕邹爱玉看见他呢?毕竟这是个靠近他们居住地的地方,谁都可以来,见面打个招呼不就好了?
虽不知内里情由为何,但我估计小温现在十有八九在门外什么地方躲着,那个地方肯定能看见坐在窗边的邹爱玉。
怀揣这一丝疑虑我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观察位,它在邹爱玉专座的后侧,隔着一条小小的走道,一盆一人多高的绿色植物放在桌边,正好将我的脸挡住,但透过植物叶子的空隙我可以将邹爱玉和坐在她对面的人看个一清二楚。
接下来,就是静静等候两点的到来了。
一点五十分的时候,雨终于收了。天色虽然依旧阴沉,但云散开不少。这场瓢泼的秋雨过后天气就该转凉了吧,冬天将不可避免的来了。我将头搁在桌面上,嗅见了消毒水的味道。
我不是很喜欢冬天。
杯子里的奶茶只剩了点底,珍珠一颗不拉的都进了我的肚子,我正想招服务生过来给我在杯子里添点儿水的时候,邹爱玉转头朝我看来。她脸上有紧张和期待,神色更加憔悴。我暗暗叹气,她真的需要一个无人打搅的睡眠,看来晚上我得给她念个安神咒,助她安眠。
百无聊赖又消磨几分钟,我听见门铃‘叮’响了一声,继而服务生殷勤的问话传来,“先生,几位?”跟着那个我在回溯法中听过的男子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找人。”
我悄悄坐正身体,低头摊开手里用来做道具的杂志,单单竖起耳朵捕捉声音。
听着脚步声渐渐靠近,我察觉异样。我真是十分的非常的极其的想抬头看个究竟,因为,我只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步速稍快落地很轻,分明是我听惯的属于服务生的脚步声,那么,褚知白的呢?
可我现在不能抬头,从他们来的方位和高度来看,我若是抬头,一定会和褚知白打个实打实的照面。在不知道他的底细之前,我不能打草惊蛇。我忍着抬头的冲动,忍得很辛苦,简直忍得脖子僵硬肌肉快抽搐。耳边终于又响起了动静,是邹爱玉主动向褚知白说的一个,‘你好,又见面了!’。在拖动凳子的声响中,我听见褚知白的回答,“你也好啊,”他道,“爱玉小姐。”
一哟,这称呼……我抖抖肩。
邹爱玉好似也受不了这亲昵,干笑了几声后道,“褚先生,叫我小邹就好了。”说完不待褚知白反应便又问道,“喝点什么呢,褚先生?随便点吧,我请你。”
褚知白,“不用了,我不喜欢这些。”
边上服务生插嘴,“那我给先生端杯水来吧。”
褚知白,“我说,不用。”语气有些生硬。
听到这里,我悄悄抬起目光,视线小心透过植物叶子,落了一丝在褚知白的脸上。正瞧见褚知白面露微笑对邹爱玉解释,“我讨厌水。”
邹爱玉有些惊讶的笑了笑,“讨厌水?”她问,“为什么会讨厌水?水对我们人来说很重要啊。”
褚知白继续微笑,“我可能有些另类,”他道,“我就是讨厌水!”说着他转头看了看窗,回头时续道,“幸好雨停了,否则,我可能没法赴你这个约。”
随着这几句关于水的寒暄似的对白,我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这个褚知白,不是人。
是什么?
看不出来……
低头重新翻看杂志,我心里无比悲凉,五千块,白菜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