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奶奶也惊了,惊了一小会儿就一拍大腿说她明白了,说这种阵以前她老人家也见过,一般统称‘吞时阵’。顾名思义,这阵法的关键就在于一旦阵法启动后阵内时间变得比阵外快许多倍,阵内一个时辰至少当得外头两个,甚至更多,视布阵人与入阵人功力差距而定。假如某些倒霉蛋,比如说我,陷入了这种阵内一时没察觉阵法的实质,把时间都用在摸索探讨什么的,那么就是正正陷入险境而不自觉了。跟着祖奶奶问我体力现在还剩几何,我提了提气,只觉气喘如牛,掂量了一下,于是回说剩不下原来三成。
祖奶奶皱着眉头开始盘算,手指头掐了几下,后严肃的对我说,“你进来不过半个时辰,就只剩了三成体力,只怕你在这里待一时辰便是外头三天!啧啧,三十六个时辰,好厉害!嘿!”
说到后来,这老太太竟然嘿嘿笑起来。我看得出来,祖奶奶是在对这个阵真心赞美,竟然全然不顾我这个唯一在世传人的死活,我表示无语。
我的确没法多言语,其实我刚才撒谎了,我现在的体力剩不到一成,怕祖奶奶嫌弃我功力差,所以稍微多说了点。
唉,无语凝咽啊无语凝咽……
到底是布阵人太厉害,还是我功力太差?
我自然是比较倾向于前者的。
之后祖奶奶也不耽误,直接告诉了我脱阵之法。这阵就是用特殊的器具迷了人的心智,再通过某种方式和入阵人达成契约,比如说这个‘解惑宝境’,达成契约的方式就是由于好奇而提出的那些问题,一旦问题问出,阵法便启动了,一启动,便时间逝去如那个加速的东流水……
我不得不信服,然后一阵后怕外加庆幸,后怕只不过问了一个问题就精疲力竭得不人不鬼,庆幸幸好及时掐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继续问第二个问题。
跟着我便忍不住想,这阵太厉害了!看似人畜无害,却利用人本身的好奇心作为惩治之剑,刺向人心却令人毫无感觉,连带对布幡儿后头那两句话也有了新的认识,人生苦短,何必纠结在一个两个疑惑当中挣不脱呢?可不就是万事只求糊涂么!人啊,难免喜欢钻牛角尖,在某个细微之处大费周章徒尽心力,甚至闹得鸡飞狗跳烦人累己,实在没必要。
人啊,容易被自己困死。
感叹完,告别了祖奶奶,依照指点我开始念空心大明咒。此咒脱自六字真言,经过李家某代天师的巧加借用化用,成了李氏压制心魔的心咒之一。
来回念了三遍后,我从冥想中醒来,心中那是一片空明啊简直快观音大士附体了。睁眼一瞧,那给我送幡儿的童子不知何时出现,面无表情,直挺挺的站在我面前。我面带虚疲微笑颤颤巍巍站起,将布幡儿往它怀里一丢,特豪爽的说了个,“滚吧,你!”
童子抱着幡儿,不言不语不动,似是不甘心就此离开。我不再言语,静静看它。不是不想气壮山河的斥责这家伙,而是,实在没多余力气。
对峙一阵,或许只有几秒,但见白色墙面突起五彩云霞,烟雾缭绕了好一会儿,我只道有什么变故,却见童子倏然转身离开。
随着童子身影离去,云霞渐渐散去,连带我面前的景物也悄悄化开,白茫茫雾蒙蒙的天地墙全部不见,一个简陋的草屋内景由虚转实,慢慢在我面前出现,麻吉杆加黄泥巴糊的墙,泥巴地,夯得挺实,抬头见尖尖屋顶,似乎还有些漏光,其他家具全无,就是空屋一座。而我正处在这方寸地靠前三分之一之处,入口的门就在我身后两步开外。
我正在努力消化着这个变化,忽听身后传来窸窣声响一串,接着两个人从大门处鱼贯而入。前头的是何玮,后面跟着段妹娃。
何玮面带微笑一语不发,段妹娃则连连称奇,叽叽呱呱唠叨了几句。原来我进无踪楼前不是在腰上绑了红绳么,我一路走何玮一路放,但顶多放了一米红绳就没动静了,这一静就是一个多小时。两人在外头正着急呢,突然这小破房就悄无声息的、幽幽的、毫无征兆的,在月色下出现了。要不是何玮当机立断掩住了段妹娃的嘴,她一准惊呼扰动旁人。
就是说,进屋刚走了两步我就着了道,在那宝境里我似乎奔波良久,其实是一直矗在原地而已。
此时我终于觉到饥肠辘辘了,话也不说从何玮背后抢了包下来,找到干粮和水开始狼吞虎咽。段妹娃守着我,小心翼翼的问我进来看见什么了,怎么饿成这模样?我含混不清的回,没什么大事,就问了个问题。段妹娃问我问了什么问题,我更加含混不清的答,下次福彩号码多少。段妹娃呵呵笑了两声。
略略安抚过肚皮后我抬头寻找何玮,他正忙活着,一手举着手电四下里照照,还不知从哪摸出一根麻绳,绑在他自己两脚间,跟着开始数步子,先直走三步,跟着转了一个角度继续走,一路看下来,东拐西绕的,有的角度还特别刁钻,于是我猜测这是他们何家内部定位法,外人是看不出门道的,所以索性不研究。待他终于站定时,我听到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给自己鼓气,跟着毫不迟疑的弯腰,将手电搁在一边,继而在地上一阵扒拉,我忙过去看究竟。
何玮不知什么时候摸出了一把小铲子,刨开了地面的浮土,根据那土层的颜色,应是很多年没有动过了,估计硬实得很。但何玮不管不顾抠挖扫的动作相当的流畅,终教他从地下一米多深处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长约40宽约30公分高约20公分左右的石头匣子,看着分量不轻。
何玮捧着匣子,动作很轻柔很小心,边吹着面上的浮土。我上前拾起手电筒想帮何玮照一照,他却摇头,轻声要我关了手电筒。虽然有些奇怪,我还是照做了。手电光熄灭的瞬间,黑暗威力奇大无比,饶是我练过夜视,也在那一刻瞎了眼。正待适应,光明却再度来临。
发光的是石匣,它已经被何玮放在了地上,而且连盖子也被打开。但见匣子里头是一个不明用途的长方体,将盒子填得严实,看着像是实心的,不知什么质地,发出幽白幽白的光芒。
光并不强大,甚至有些弱弱的。
但看盒盖开启的模样,应该是有什么特殊机括控制,何玮毫不费力摸着黑就能把盒子打开,看来十有八九这玩意也是他们家以前的某种宝贝,只是不知道为何被埋在这里。我打算问何玮,何玮似乎猜到,头也不抬对我‘嘘’了一声。因着何玮这防备的态度我有些气闷,眼珠子划开时却正巧落在了段妹娃身上,我不由一顿。
段妹娃有些奇怪,她躲在一角的黑暗中——连些微天光都找不到的角落——大概是以为此时无人顾及于她也看不见她,所以她不再伪装——‘伪装’,想不到我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一路上段妹娃的表现都是怯怯的、默默的,甚至还有悲壮而无奈的认命感。可此时的她,这些能博取我的同情的表情全都不见,取代的,是毫无表情,她正毫无表情的盯着何玮。
真正的毫无表情,就是真的一丝表情也没有!这不是人类能表现出来的,因为不管一个人如何的修炼,修炼得心静如水,脸上都不会一丝表情没有,沉静,这也是一种内心的状态折射啊。那一刻我甚至怀疑她灵魂出窍变成了一具尸体,哦不,就连尸体也是有表情的,满足的,遗憾的,痛恨的,恐惧的……取决于临死那一刻的状态,而此时的段妹娃呢……嗨,表达能力匮乏!我只能说,那短短的一眼扫去,我的注意力便被她的脸整个儿吸引,我的两道目光立刻似铁器遇见了强力磁铁,唰得一下,就这么毫无气节的贴了上去。
心中好奇大盛,段妹娃这么奇异的盯着何玮做什么?
难道段家和何家也有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