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玮没有马上返回审讯室,只听他脚步匆匆的离开。我估计他跑去开解陈枫了,眼瞅着能要挟我的筹码没了, 他怎能不着急?
一阵后,何玮再度进来,慢慢掩门,慢慢坐在我对面。虽然他的脸上看不出分毫端倪,举手投足也很稳,但我料想陈枫没有被说动。陈枫这人的性格吧,往好里说是执着,其实就是一根筋,自己打定的主意,九头牛也拉不回。我好整以暇,看何玮还有什么招。他会继续诈我么?没有证据,他只能关我24小时,我只要坚持一下就能走出去。
想到我得到自由的代价是陈枫的清白,我不由很难过。
何玮却再度露出微笑,道,“知道么,陈枫全认了……”一哟,我万万料不到何玮会据实以告。“所以,”何玮又跷了二郎腿,好似他浑不在意我的即将脱困,“我给你做个简短的笔录,你就可以走了。”
我偏头,侧目,问何玮到底还有什么花样。
何玮做无辜状抬肩摊手,“我真心恭喜你!不要对我抱有敌意。”之后他抽出一张文件模样的纸写起字来,边写还边说,“就这个,等下你签个名就可以了。”
他怎么这么好说话?我半信半疑接过那张笔录记录纸,何玮将笔也一并递了过来。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还我自由,童叟无欺。
我找到签名栏,正要落笔。何玮突然慢悠悠道,“三项谋杀成立,这下陈枫死定了……”
我的手啊,这么一抖啊,我的头啊,这么一抬啊,我的声带啊,这么一颤啊,我惊问何玮,“你明明知道陈枫是被冤枉的,你、你、你难道想泯灭良心冤死他?”
何玮叹道,“证据确凿,嫌犯又亲口招认,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丨警丨察,实在是爱莫能助。”
我没话好说了,心中忐忑紊乱。
何玮笑了笑,道,“不过呢,即便嫌疑人招认了,警方也不会这么快定罪,因为还要案犯交代行凶过程、指认凶杀现场等,若是细节对不上,照规矩来说,我们应该继续调查,抓住真凶!”
我咬了咬下唇,戒备而恶狠狠的盯着何玮。
他果然还有下文,“可是陈枫这个案件涉及三条人命,够格上恶性重大的连环杀人案件了,上头给了死期限,三月内必定要破案。如今陈枫主动招认,实话说,真是给我们省了大力气……”
何玮这番话真可谓机锋暗藏凶险万分,他先告诉我,我可以走了,再暗示我,我一走,陈枫就没命了,最后威胁我,陈枫生死都在我的一念间,若我配合何玮,陈枫或许不用死,若不配合,陈枫一定死。
我想恭喜何玮,他重新找回了他的筹码。
签了字,我脚步沉重迈出丨警丨察局。彼时乃晚上七点,夜色初浓,行人往来匆忙,我驻足一阵,找到公交车站台,开始等车。
一路颠簸回到住家小街口,不少街坊见了我便兴奋的扎堆议论,我也懒得管他们,直接回到香烛店外。灯火通明,莲花大宝在饭桌前坐着,桌上饭菜已经凉了,他却没有动筷子。我表示我很感动。
进门后,见丁阿婆从厨房里头钻了出来,还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番茄蛋汤。丁阿婆和我打招呼,旁的不多说,只问饿了么,菜都凉了,就着热汤凑合凑和吧。我表示我又很感动。
之后照例,丁阿婆坐在一边看着我和莲花大宝吃饭,间或闲聊几句,一切都跟平常无异,临到要离去时,她转头安慰我说,“姑娘,别急,甭管遇见了什么事,好人终归有好报!”
我露出笑脸,目送这好心的老太太离去。关了门,我看着莲花大宝,有些欲言又止。
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我回了自己的家。
澡也不想洗了,直接上床。祖奶奶见我没精打采的,问我发生了什么,我不想告诉她,随意捏了个缘由敷衍了过去。十二点时,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开门一看,门外站着披着浓重寒意的何玮。见我一脸睡眼惺忪,何玮笑赞,“不错,看来你倒是心宽得很,居然睡得着!”
我冷着脸堵着门不想让他进,何玮也不着急,问道,“那我明天再来?”我刚要点头,他跟来一句,“正好,上班时间可以用局里的车。”
于是我只好将他让进来,我实在不想青天白日下让警车再度出现在我家门口,因为这地方我还得住上一阵子,要是被街坊们排斥的话,我接下来的日子就不会那么好过了。
进门后何玮先放下随身背的一个正方形皮包,里头鼓鼓囊囊的好似装了不少东西,转而到厨房洗了洗手,然后拿起碗橱边的热水瓶摇了摇,跟着找到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之后问我要不要喝水。
我阴着脸摇头,心中不爽正在升级,这到底是我家还是他家?
何玮对我的臭脸视而不见,自顾自喝着微温的开水回到外屋,将背包打开,一样一样东西拎出来,都是我的宝贝们,金块等等不用说了,连桃木剑、符纸什么的也给我带了回来,这些都是白天‘抄家’时被他们拿去的。最后他掏出一张纸,说,这是清单,让我签个字,他要交回丨警丨察局存档。
正刷刷刷写下‘李木子’三个大字时,忽听何玮好奇问,“你的真名是什么?”
我翻了一下白眼。
他续好奇,“难道传说是真的,你们李家人的名字从来就不能让别人知道?”
我埋头收拾东西,尤其是小金库,要重新找个安全的地方藏,所以依旧没理睬他。
“既然这样,那要名字做什么?”何玮俨然化身好奇宝宝,“那么你自己知道你的名字么?”
我呆了一呆,我的名字……我自然记得……
捧着木箱进了卧室,反腿一脚把房门踢关,四下一打量,竟然没什么好地方可以藏宝,只好先放在床底下,跟着胡乱塞了点杂物挡一挡。
何玮在外头敲门,还跟我建议,说什么可以去银行租个保险柜。我没理他,打开门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走我要睡觉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有碍观瞻我就不留他过夜了。何玮却说他不打算走了,他计划明天一早就出发,所以今晚就在我这里凑合一下算了。
我皱着眉问他打算去哪。
“我们,”何玮用了这么个复数关系代词,还宣威似的一顿,让我无语凝咽,“先去贵州,再转车去载姜,然后……”
我忍不住一下打断了他的话,道,“我说过了,我不去情寨,我不愿意去!”
何玮立时接道,“你说过了,你会配合我,听从我的安排!”
我语结,几秒后迅速反应过来,诘责何玮,“你之前明明说过你们不想去情寨的,你说你们只是想找一个人!”
“没错,”何玮慢悠悠回,“但是寻找那个人下落的线索只能从情寨里找到,所以,不得不去一趟。”
“可是,我不知道去情寨的路!我没去过!”我是真的没去过啊,真正去过的是陈枫啊,何玮为什么不去找陈枫带路?
“没关系,去你去过的那个‘情寨’就行,那里肯定有路通往真正的情寨……”
我咬牙切齿的懊恼,为什么我之前要那么畅所欲言知无不言?我对何玮没有丝毫防备之心,把一切细节都告诉了何玮,我真是缺心眼啊!
“可是,”我继续负隅顽抗,“你想找的所谓真正的情寨已经被天火烧了,真的,我看到新闻了……”
何玮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微微一笑,“上次和你谈过以后,我特意去调了些资料出来,起山火的地方其实就是你们去的那个所谓‘情寨’,真正的情寨并没有被烧掉!”
脑中灵光一现,我大声道,“我们可以先去找元小美来问!她就是情寨里头的人,我第一次去情寨就是通过她牵的线,后来她一直在发号施令,所以她应该有什么特殊身份!你想找的人她一定知道在哪!”闻言何玮露出思索的模样,我于是继续启发,“元小美啊,在旅店里发现的那具女尸就是她曾经的肉壳!我可以告诉你,真正的元小美一定没死,她一定还活着!她占着别人的身体,做着自己的事,等败露的时候,再抛弃这具肉身另外找寄居体,所以我敢肯定她另外找了新的替身了!我们应该去凶案现场附近找线索,而不是跑去那个深山老林里瞎碰!”
何玮似被我说动,他一时没有言语,我充满期待的等着。我是真不愿意再去和那些虫子打交道,况且进了大山就是元家人的地盘,身边还有个心怀鬼胎善恶难辨的何玮,实在是天时地利人和全不占,此行凶多吉少得很!
可是思索过后何玮还是否定了我的建议,他说,他要找的不光是一个人,更是一段轨迹,所以一定要亲临现场,否则就会漏过关键性的蛛丝马迹。我怅然一叹,提了最后一个要求,“凤卿,我要凤卿回来,他对付虫子有高招。”
何玮依旧摇头,“不行,凤卿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做,我现在没有办法叫他回来!”
退路一一被堵死,目前来看,只有只身赴险了。可是,情寨,它真的还存在么?而何玮又是出于什么目的非要亲自走一趟?我的心啊,哇凉哇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