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在厨房,确切的说趾高气昂的站在米缸边沿,正在酝酿快乐的一头扎进米堆的情绪。我呼了一巴掌过去,把它扇到地上。小宝打了个滚,不解的‘唧’了一声。我说,赶紧!收拾东西,这地方住不得了,我们得赶紧走!
一想到逃亡还得带上大小两宝,我真是……
现在想啥都不合适,走一步看一步。
返身再直奔大宝卧室,看看莲华君在不在,还得劳烦他给大宝收拾点简单的行装。进门惊见那被我打晕了头的大哥赫然正在里头坐着,莲华君则坐在他对面的床上,两人好似在秉烛夜谈共话西窗。
听见我的动静,两人一起转头看。大哥面露喜色,一张口来了句寒暄,“一哟,你回来了?”
我惊,惊而不发不发而隐隐而带惊,支吾着回了一个寒暄,“啊……是啊……”
“我刚来找你买点东西,你不在,就上大宝这屋来坐一坐。”大哥继续说着,口气还有几分埋怨,“你说你这么晚去哪里了?留大宝一人在家,你也不担心的?”
我张口无语,忍不住看了莲花大宝一眼。他也正看着我,不发一言。和那两道晶晶亮透心凉的视线一接触,我就明白了,莲华君帮我扫了尾巴。
半哄半应付的把这大哥送出门,长长吁了一口气,一气没吐到底,迅速又提了一口气,心也跟着到了嗓子眼,我疾奔回大宝房间,开口说话嗓音带颤,“大人,鬼差大人,您、您、您不是又那啥了吧?”边说我边抖着向他伸出三根手指头。
莲花大宝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
他他他他他点头了,他他他他点得这么从容不迫这么有条不紊这么如沐春风,他他他……
奸商啊!强买强卖的奸商啊!
我宁可流亡天涯啊当天涯沦落人啊也不要当短命鬼啊!
狠狠的摔门,一路掩面的回了自己家,啥都顾不上了先上床会祖奶奶。
祖奶奶刚露面,我呜咽着趴倒在她脚下,然后抱着她的大腿哭得稀里哗啦。祖奶奶惊了,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做了赔钱买卖了怎么这么伤心?
我怒,难道在祖奶奶眼里我就只会为钱哭?
擦干眼泪我先求祖奶奶去帮我打探一下我究竟还有多长的寿命,祖奶奶啐了我一口,道,“那是天机!天机!懂么?窥探天机有什么后果你不知道么,你不想当人我还想继续当鬼呢!”
我只好退而求其次的再问祖奶奶,我怎样才能把莲华君这尊大神送走?
祖奶奶诧异,“为什么想把莲华君送走?他不肯帮你?”
“特特、特……”我好容易忍住一句粗口,气得都结巴了,“他就是太特特…肯了……他,他特特,受他一次恩惠他不要钱他要命啊!我我我宁可给他钱你知道么祖奶奶?”
祖奶奶了然的拖长了语调说了一个,“这个啊……”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我立刻充满期待,眼皮眨都不眨的看着,却绝望的等来一句,“我也不知道。”跟着祖奶奶继续长叹,“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尊大神不好送!”
“朱婆呢?”我垂死挣扎,“能把朱婆招来问一问么?”
祖奶奶立刻表示反对,“你别为难朱婆了,他是底下的人,那莲华君官阶一准儿比他高,他怎么好去得罪?”
“你你你,”我又开始结巴,“为了不难为朱婆,就就就牺牲我这李家唯一在世的传人?”
“我也奇怪呢!”祖奶奶深有戚戚的一拍大腿说,“往年的李天师吧甭管天资如何,一般二十二三岁就能退,十八九岁退的也有,你今年都二十七了吧?”
我机械点头。
“你怎么还没能把你的名字忘了呢?”祖奶奶异常差异异常疑惑异常不解,真是让我的心立刻凉得透透的。这死而不僵老太婆居然还忍心继续试探,“那你说说,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充满怨气的将那两个字吼了出来,然后想叹气。还没叹出来,祖奶奶先叹了一气。我知道她为啥叹,真给我郁闷坏了。我当即表示,祖奶奶要是不帮我,我也有招摆脱莲华君,大不了我卷铺盖逃之夭夭就是!
祖奶奶嗤笑,“你以为你逃得了?”
我立刻泄气。
突然祖奶奶脸色一端,正告我说,别轻言放弃,虽然我资质颇差生性颇懒,但却是个极有际遇的人,否则莲华君不会大驾光临,我应该珍惜和莲华君的这段缘分而不应该斤斤计较的只顾惜自己小命而忽视了家族大计等等等等……
我被教训的一点儿脾气全无,这事不完,轮回后我还是得重蹈覆辙再过一次这么悲惨了无生趣的一生,所以,为了下一世,我都应该好好努力直至力尽而亡。
祖奶奶体贴的容我反思了一阵,然后问我岳玲的事情处理的怎样了。我告诉她我已经把岳玲烧了个干净。祖奶奶点头表示满意,还说之前还担心我会“心软而放了那妖物一马(祖奶奶原话)”,幸好我不负所望。
想到岳玲死前惨状,我替她不值。继而想到了陈枫,我开始头疼,该怎么跟他解释?
最好的方法在陈枫之前找到凤卿,我这样计算,先和凤卿通通气,让他给陈枫一个否定的答案,这样陈枫就不会把岳玲的消失怪罪在我头上。
关于这一点我其实是有把握的,就以岳玲生前最后那个状态,她也就是被体内的虫子强吊着一口气罢了,虫子一驱,她必定彻底死翘。我的所为,全是不得已而行之。
呃,陈枫不会不理解吧?
那……他要是就是不理解呢?
想来想去,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卷铺盖逃命是为上上策也!
醒来的时候我从梦中那番惴惴然愤愤然的情绪中脱离,盯着蚊帐发黄的顶我对自己说,不能走,不能逃!
一来,陈枫回来找不到我和岳玲会怎样抓狂?我实在是太同情这个男人了,如此的一往情深如此的甘于冒险如此的不离不弃,如今的年代,这样的情深雄性种不好找啊……
二来,我还得去冲三塘一趟,我得弄弄清楚黎阿姨背后的险恶秘密,万一她真和情寨的人有关,我怎么能放任她继续作恶,万一再出现一个情寨怎么办?
三来,还有于华华这样一个身处险境的人在等着我解救……
四来,陈枫拿着我的银行卡呢,我的全部家当都在里头……
思来想去想去思来,除了迎难而上,我别无他法,只是我现在真是十分迫切的希望一个人能出现在我眼前。这个人能帮我和陈枫解释岳玲的死亡,还能对付情寨的恶毒虫子,这个人是凤卿。
只是,我该怎么找到他?
凤卿到底在不在北京、究竟该怎样找到他,我其实一点主意都没有,之前对陈枫的那番说辞也只是想把他先支开而已,否则我没那么顺当能把岳玲烧掉。
闭了眼,我开始回忆我和凤卿在一起的片段。我想,一定有什么方法或者契机,可以让他知道我的下落,所以他才能此次都在那么突然的情况下出现在我面前。要是找到了这种方法,或许我就可以放消息给他,让他来见我。
凤卿的首次露面,是我和何琨在北京那栋烂尾楼里除蝠妖的时候,他结了迷障遮了入口的洞,让会敲助妖铃的妖王疑似分子暂时找不到我们。第二次则是在贵阳那家青年旅馆内,他坐在一旁等候打算出发前往情寨的情侣旅游团。
这两个场景有什么联系之处?
我开始认真思索……很认真的,思索……一个小时后,我从假寐中猛然醒来。
我梦见了一个小片段,发生在前往情寨途中的一个小片段,当时我们坐在旅游巴士里头,那是凤卿和霞第一次正式自我介绍,凤卿对霞说欢迎霞和他联络,还说,以后有事情要找他可以打他的电话……
凤卿给霞的号码就是甄阿婆的电话……
我从床上蹦起,飞奔至香烛店,先屋里屋外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凤卿的身影,然后拎起电话来,按下本机号码。听筒先是短暂的沉默,继而传来急促的忙音。放下话筒想了几秒,我立刻揣上零钱直奔屋外,来到马路对面的公用电话亭边。
投币,拨号,这次不是忙音了,长长的嘟声响了起来,我默默的数着,一、二……十下过后,电话断了,短嘟音开始促响……
握着听筒我很犹疑,难道是我想太多?凤卿怎么可能会接到香烛店的电话?
慢慢挂上电话,没看到硬币从退币口退出,我舍不得离开,摇了摇电话机,硬币还是没有被吐出来。我着急了,这破机器,只进不出啊?电话都没通,它凭什么吞我的钱?重新拎起话筒,按了按通话按钮。不吐,就是不吐。我没招了,总不能真把机器拆了吧?但我实在不想这样轻易被黑掉一块钱,于是死马当活马医的,重新按了香烛店的电话号码。
这次,竟然、居然、惊然,电话通了……
听筒里一声“喂喂”响起时,我首先想到的是莲华大宝,断定是他接的电话,可是后面一句跟着欢快而来,立刻让我哭笑不得,“亲爱的,想我啦?”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建树,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