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我向祖奶奶仔细描绘了我从陈枫处听来的那番话，然后静候祖奶奶示下。她老人家坐在藤椅中抬头看天，眉头一忽儿皱着，一忽儿松开，一下摇头，一下又点着头，表情也变化多端得很。好一阵后对我说，这人恐怕没救了。

这人指的是岳玲。

祖奶奶认为，岳玲是中了招，而且还是很恶毒的招。“我以前跟你说过‘人茧’么？”祖奶奶问，我摇头，祖奶奶一个凿栗呼啸而来，伴随一声怒吼，“我明明就说过！你自己忘记了！”

啊……好吧，捂着额头的我突然觉得这个词不是那么陌生了……

其实不能怪我记性不好，而是因为讲到‘人茧’这玩意的时候，祖奶奶只是一言带过，因为这不属于我们家的家学研究范畴，所以我也没有上心。这玩意跟虫子有关，也就是跟蛊术有关。

祖奶奶正在科普，所谓人茧，就是在人体内植入虫卵，虫卵孵化出幼虫，吸取人体的营养，长大，成虫后就会脱体而出。原理就跟寄生虫一样，人体变成了虫子的宿主。但是人茧里的虫子更为恶毒，它脱体之时产生的破坏力能直接损坏整个人体，就如蝴蝶破茧，蝴蝶飞走了，茧也没用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岳玲身体里有虫子，而且虫子也已经脱了岳玲的身体了？”我惊问，几乎立刻想到了情寨的地龙，跟着就想到了在黎阿姨门口看见的那个和在情寨看见的非常类似的黑色泡菜坛。难道这事还没完？难道岳玲身体里的虫子是在情寨的时候被放进去的？最后想到了在黎阿姨家门外听见的她和一个女人的对话，那个没露面的女人难道是小美？小美没死？

问题太多，想得我头疼要命。

祖奶奶点了点头，跟着又摇头，“已经是成虫了，但是不一定脱了体，否则岳玲此时应该已经是死亡之态了。”

“那就是还有救喽？”我立刻问。

祖奶奶直接摇头，“要是还是幼虫，就能救，成虫阶段就难说了。因为她的生命已经被消耗干净，虽说你如今看她好像还能走能跳，其实做哪些动作的不是她本人，而是那藏在她身体里的虫子而已。要是你能剖开她的身体看一看，一定能看见里面已经被吃空了。”

听到这里，我心凉了半截。费了那么大力气救出了岳玲，想不到还是功亏一篑。

祖奶奶又丢出一句话，让我彻底心凉。“这个人，岳玲，她很快就会真正死去。”祖奶奶说，“而且虫子一旦决定脱人茧，就会生卵。卵自人的窍口排出，直接污染周围环境，要是无意被人摄入，那就是一出悲剧的重演。所以，要除它得趁早。之后也别让人摸到碰到她的尸身，切记小心！”

“可是，”我心存一丝侥幸，“您怎么知道那虫子已经长大了？”

“不是你告诉我，岳玲服药期满了么？”祖奶奶反问我，进而解释，“药落肚，被人吸收，人就成了药人，这是幼虫的食物。而且，这虫子很凶，光一个人不够它吃，还有可能是生长期没完，它也不能一下就把宿主啃死，所以还要喂食其他人肉。”

我忍不住学陈枫之前模样，抱头蹲在地上，哀鸣一声，“真的救不了她了么？”

“记住，尸体一定要好好处理，最好烧掉，”祖奶奶冷血冷酷残忍的继续吩咐我，“要烧得干净点！”

挣扎了好久，我最后还是接受了祖奶奶的判断。

自梦中醒来，我平躺了一阵，肚里琢磨着怎么去和陈枫解释。我深深觉得这事得怪我，把岳玲救出来以后，我只是把她缺失的魂魄归了位，却没有做其他检查。真是万万想不到，她竟然被当成了人茧。话说回来，还是我自己本领有限，假如当时及时给岳玲做了检查，我只怕也查不出来她的异状。

忽而我想到当时凤卿在场，他本事很大，那时除了我和霞以外的其他人都着了道，那些虫子都是凤卿给除去的——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以他的本事，他会看不出岳玲身体里的隐患？

要是能找凤卿来问一问就好了，也许岳玲还有救，也许凤卿知道怎么救。

想到这里我精神一振，对啊，找凤卿来啊，他看着大大咧咧疯疯癫癫一点儿不靠谱，但其实还是有不少真本事的！他还会修那么厉害的玲珑镜呢！

喜完后我又开始发愁，该怎么找到这家伙？这……我还真没办法……这家伙十分的神出鬼没，每次出场都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完全超出我的掌握。

起床，胡乱抹了一把脸后来到隔壁，岳玲在安眠，陈枫正靠在她的脚边打盹。

看着陈枫胡须拉杂憔悴的模样，我真是开不了口跟他诉说详情。转头看着岳玲，被子微微起伏着，好似她在平稳呼吸。想到祖奶奶的话，我不由琢磨，难道把她肚子剖开了，真的能看到一条很可怕很恶心的虫子？即便是真的，即便岳玲的脸色有些苍白神色有些萎靡，但要想劝服陈枫把她交给我，让我把她收拾处理一番浇上汽油烧掉，只怕也是不太可能。

我一声长叹，叹息未止，陈枫睁开了眼。

陈枫醒了，他一下蹦起，也没多问什么，就是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

我把他叫到外间，轻声对他说，我没法救岳玲，但是凤卿或许可以，但是我不知道他在哪，也不知该怎么找他。

我没一下断绝陈枫的念想，而是给了他一点希望之光。他当即站起，说他去找凤卿，就算踏遍千山万水，都要找到凤卿来救岳玲。

我没有说什么。

陈枫问我，上次凤卿出现的地方是哪？我想了想，答道，“北京吧……”然后把他帮何琨修镜子的事情告诉陈枫，建议陈枫去找何琨问问情况。

陈枫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些犹豫，我宽慰他，“岳玲由我来照顾。”

“可是药已经吃完了，”陈枫道，“而且，还没有，没有肉了……”

我严肃道，“这两样东西都不能再吃了，对她身体危害太大！”

陈枫没有坚持，又转头望了岳玲一眼，然后大步离开。我忙追了出去，扬着手里的银行卡，叫着，“带着这个，取点钱在路上用！”见陈枫很受感动的样子，我再叮嘱一句，“限额七千啊！”

陈枫将卡接过去，在手里摩挲一会儿，丢下一句，“最多三天，我就回来！”转身急急而去。

我在门口一直目送，等陈枫消失不见，转身回了香烛店。进了甄阿婆的卧房，看着床上躺着的岳玲。我很犹豫，很为难。陈枫不在，要处理岳玲也没人可以阻拦。只是，我该动手么？

万一祖奶奶的判断失误呢？我也不能真的弄把刀切开岳玲的肚子看究竟啊……

况且，陈枫或许真有好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凤卿……

乱了乱了，我实在是不知该做什么了，只好坐在椅子上捧着脸看岳玲。

又到了昨天那个时候，岳玲开始说梦话，果然和昨天说的一样。在听到她说她是外地人，很喜欢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

岳玲梦中的地方，会不会就是她去的‘情寨’？那个真正的情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