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了一声,披衣起床开门,未语先嗅见浓郁鸡汤香,定睛一看甄阿婆手里端着一只精钢锅。这次我不敢再自作多情的去接那口锅,转问甄阿婆找我有什么事?
甄阿婆将我好一番打量,然后道,“一哟,丫头,你脸色不好,难道真的不舒服啊?”
我诧异“啊”了一声,她怎么知道的?
然后甄阿婆笑了,一张老脸笑得眼都看不见。我那个欲语泪先流啊,我得罪谁了啊,怎么这些老太婆都不喜欢我都盼着我早死呐?但是我误会甄阿婆了,她将手中的锅往我跟前一递,爽快而热情的说,“呶,阿婆给你炖了鸡汤,老滋补了!”
我又诧异的“啊”了一声。
“拿去拿去!”甄阿婆极其热情的把锅伸到我鼻子底下,“里头还放了天麻枸杞西洋参,你慢慢喝,一顿喝不完的话要记得放到冰箱里头哦。”
“我,”我咬唇憋泪,“我这没冰箱……”
“那也不要紧,把锅子放到炉子上头,烧开,滚开的,盖着盖子烧,就好了,大夏天都好放好几天,现在天气这么凉快就更好存放了!”甄阿婆立时提出积极建议,跟着又道,“反正快点喝,不要放太久。”
我接过锅子,不知说什么好,锅子挺沉,好大一锅香喷喷的汤。我伤后手下无力,便转身进屋想把锅子放桌上,甄阿婆跟着我进了门。
放了锅子我朝甄阿婆微笑致谢,心中却开始琢磨甄阿婆这是怎么了,她也太热情了点,而且,我更好奇的是她怎么知道我,呃,不舒服的?
答案随即揭晓。
“我们家大宝啊,”甄阿婆絮叨起来,“今天早上跟我说话了!”说着,甄阿婆眼睛湿润了。伸手抹去眼泪,甄阿婆继续絮叨,话音有些哽咽,看来甄阿婆是真激动不是假激动,“大宝说,你身体不好,让我给你炖个鸡汤补一补……”
一哟……这……我也感动了……
莲华君……
“我们家大宝啊,”甄阿婆说着,真的呜咽起来,“二十多年了,呜呜,我老太婆啊,呜呜,就没听他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呜呜……”
我拍着甄阿婆的肩膀安慰她,心中不知是怎么滋味,这样一来,等莲华君离开了大宝的身,甄阿婆该有多失落?我真担心她接受不了。
“丫头,”甄阿婆泪眼婆娑的看着我,“阿婆有感觉,活不了多久了……阿婆前些日子还在愁,死的时候拿大宝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用根绳子勒死他啊?”
“那可不行!”我吓得,赶紧打断甄阿婆的话,然后宽慰,“别这么说,阿婆,您身体棒着呢!”
“大半截身子入土喽!”说着,甄阿婆擦掉眼泪,伸手入怀,窸窸窣窣掏出一张纸片朝我递过来。我好奇,伸手去接,边听甄阿婆介绍,“这是大宝和他爹妈的照片,你瞧,你瞧!”
我不知道甄阿婆想干嘛,但还是认真的打量,然后恭维,“阿婆您儿子好帅啊,媳妇也好漂亮啊!”这还真不是违心话,照片虽然老旧,但里头的大宝爹英姿勃发大宝妈温柔可人,小人儿大宝看着也甚是白胖可爱。
“我们家大宝啊,”甄阿婆听着夸奖挺高兴,于是跟道,“刚出生的时候就是个小机灵,好看极了,护士们都喜欢他,还抱着他照相呢,都说遗传了他爹妈的优点,还有好多要认娃娃亲的!”
一哟,我听出味儿来了……
“丫头,阿婆看你就一个人,也从没听你说过你爸妈,阿婆问一下,冒味问一下啊……”甄阿婆小心翼翼试探着,我点头,表示,你问吧随便问吧,她就真问了,“你还有亲人在世么?你应该没有婆家吧?”
我脑子里立刻出现我和大宝——是痴呆大宝不是莲华大宝——相依相偎场景,一把年纪了他撅着屁股在地上玩泥巴,我端着碗跟在他后头喂饭,他一咧嘴傻笑,“媳妇儿,好吃……”
我回神,不动声色冲甄阿婆摇头。
“我们家大宝啊,”甄阿婆立时接道,“跟你好有缘分呐!你看,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喊我给你炖鸡汤!这还不够,这锅汤是大宝亲自守出来的。我炖汤的时候,他就站在炉子边,守了两个小时哦!”
“那,”我惊,惊后便问,“他守汤的时候,说过话没?”
甄阿婆想了想,摇头,“那倒没有。”
我就明白了,说要炖汤的是莲华君,守在炉子边不走的肯定不是。那就是大宝,被鸡汤香味吸引舍不得离开而已。这也没法跟甄阿婆解释,也更不可能给甄阿婆什么承诺。
嫁给大宝?太匪夷所思了!
我开始绞尽脑汁的想该怎么拒绝甄阿婆且不令她伤心,说,我其实是个出家人,现在不过是带发修行?说,我算过命,克夫,嫁一个克一个?还是说,我喜欢的其实是女人?
每一个借口都那么的没有说服力那么的充满嫌弃……
“啊呀呀,木子丫头,”甄阿婆一声讪笑打破尴尬,“你不要想多了啊,阿婆就随便说说。这叫什么,有感而发而已。你,赶紧喝汤吧,不要凉了。阿婆走了啊。”
她说走就真走了,我也不假客气留她做坐会儿,一坐还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
送走甄阿婆,我看着桌上那只精钢锅心里头有一丝丝的凉意滑过,话说,这里头炖的那只,不会是我那只吧?以甄阿婆一锅汤想换一个孙媳妇的精明,她怎么会舍得牺牲自己养的鸡?
我扑过去,哆哆嗦嗦揭开锅盖,看见里头卧着半只老母鸡,放下了心来。再仔细一看,嘿,是鸡头鸡脖子和鸡臀部连带尾尖部分,伸勺子捞捞,沉底溜边慢慢起,几勺后,捞出两颗红色枸杞,其他东西更是影子都没见。
不要紧,我安慰自己,精华都在汤里,喝汤就是。
一碗汤热热下肚,我叹了一气,好汤……
又听见有人敲门,响两下,停住,再响两下。
起身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人。一个年轻男子,一手执着把绿色的伞,棕色的柄绿色的面。他的面目躲在伞下,我看不见。我问他找谁,边问边看了看天,没有下雨,也没有出太阳,好端端一个阴天。
来人抬手,清隽面容从伞下显现,一双闪闪细长秀目,他露齿笑道,“我来找你,不认识了么?”
【本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