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8-29 18:16:00
室内出现突兀的寂静,三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尤其是程生的,明明短而急促,却还要强行忍住以免发出过大的噪音。但梁庸天显然心情还算平静,他的呼吸一直细而悠长,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变过。我不由佩服他的定力,连我都不由沉浸在程生的描绘中不时变幻心情,而梁庸天却貌似能一直保持冷静。
看看,我对他的判断没错吧,这个人,城府深得可怕……
现在好像不是批判梁庸天的时候,我理理思路,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程生身上。
经过短暂的调整程生已经恢复,再开口时语气还算淡定,但措辞相当不淡定。他道,“我看见玥玥的头先是低垂着,枯坐在镜子前,许久。我本想研究一下她的神态,看看她究竟是清醒的还是在梦游。但她的长发披散开来,将她的脸庞遮了大半,我看不真切。还有,她的眼睛埋在刘海中,我也没法窥见。能见到的只有尖尖的下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晚她的下巴看起来特别的尖、特别的白。
我叫了她一声,她动了,她将头慢慢抬起,很、很小心的样子——那是一种很诡异的小心,好像动作再快一些些,就会将颈椎折断。跟着不知哪来一阵风,将她额头的碎发吹开,于是我就看见了她的眼。
眼睛起先是闭着的,继而从下到上的翻开眼皮。睁眼的动作也是很慢很慢,还出奇的生硬,然后她就从镜子里看着我——哦不,不是看,是瞪——用一种很凄厉和怨愤的眼神!”
说到这里时,程生丧失了伪装的淡定,语气也变得凄厉起来。我示意他先暂停,起身点了一支香,之后给他倒水,顺手也给梁庸天斟了一杯。
程生接过杯子,紧紧捧在手中,他似是不渴,目光穿透透明的玻璃杯及杯中之水,哑着嗓音继续说道,“她用那种眼神瞪着我,不知道多久。而我,就这样和镜子中的她遥相互视,一时只觉手脚发凉浑身乏力。我想将视线移开,却不行,我连一根手指头都控制不了,只能直挺挺的站着,和她目光胶着得像是锁在一起,就,站着。
毫不夸张的说,那时我身上阵阵的冒着冷汗,先是额头,继而后背,还有手心。汗大颗大颗的滴流,很快我就觉得口干舌燥,好像一天里喝的水都变成了汗,在她的逼视中从我的身体里往外渗。没多久,我的脚下积了一滩水,很大一滩!我几乎绝望,以为我会这样不明不白的脱水至死……”
大概被回忆所刺激,程生突然将水杯凑到嘴边,仰脖大口的灌,很快就将一杯水全部喝下。动作太急,水流从他的嘴角溢出,沾湿了挺括的真丝衬衣领。倒空了水杯他抬头看我,眼里全是血丝,嘴角还有抽动。我问他怎么了,他却问我有没有酒。
自打和朱婆断了联系,我就再没有储藏过那玩意。我只好又给程生倒了杯水,温言劝他继续。程生倒也积极听取意见,没有固执己见,不过他接下来的叙述有些凌乱无章,我大致整理如下:
不知为何汗流如雨后没多久,程生的腿开始发软,小腿肚肌肉哆嗦个不停,而眼也开始发花,眼前的龙玥一下变成两个,一下又是三个。
看到程生的样子,龙玥丝毫不以为动,盯着,不说话,也没有其他动静。
就在程生快站立不住时,龙玥突然做了个动作。她伸手,从梳妆台上拿起了什么东西,然后双手送到耳边,头也微微的歪了一下。程生说,他一看就明白过来,龙玥是在戴耳环,戴好了左边戴右边。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龙玥眼神一丝都没挪动,就死死的盯着程生。
若说程生之前对自己的想法还有一丝怀疑和顾虑的话,此时也全然抛弃,他已经很肯定的认为,龙玥的怪异变化和自己古怪的流汗以及不能行动,都是耳环在作祟!
耳环,这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耳环,控制了龙玥,将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且具有某种神秘的邪恶能力,不但进而有效的控制了程生的身体,更要置他于死地!
对于程生的判断,我连连点头,不是表示赞同,更多是在鼓励。不亲眼见一见这副耳环,我不能轻易得出结论。事情还没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寒窗苦读十几载饱受现代科学熏陶的程生更难以接受。
戴好耳环后的龙玥突然变换了一个神情,不再那么刻毒那么凄厉,她的眉眼极其舒展,面色祥和而温柔,她甚至对着程生微笑起来——这是一个友善的笑一个和煦的笑一个丽色遮掩不住的笑——但这个笑,没有能够消除程生心中的惧意,相反的,他心中惧意如芝麻开花一般,一节还比一节高,此时,已经成功爬到了最顶端。
原因很简单,因为冲他微笑的龙玥,是镜子里的龙玥,而镜子外的龙玥,不知何时双手垂地,胸抵在梳妆桌侧,背部佝偻头自然下垂,姿态诡异而安静,不知道是死是活。
一笑过后,镜子里的龙玥对程生说了一句话,“你们无缘亦无份,不如离去……”
“‘你们’?”我好奇追问,“她说的是,‘你们’?”
程生被我问得一时迷茫,看来他也不肯定,神智错乱下听错了也有可能。他一犹豫我就着急,于是赶紧追了一句,“那,后来呢?”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大概脱水过多,程生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医院,手腕插着针,正在输液。原来龙爸妈有些不放心,等了一阵便过来看究竟,结果发现女儿趴在梳妆台前昏睡,女儿男友则躺在地上昏迷。
清醒后的龙玥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但万幸的是,她终于恢复了正常。
龙玥的正常保持了不短的时间,这让程生惊惧的心渐渐回落,他一度以为那晚发生的事都是自己的错觉。直至婚宴前不久的一次约会上,龙玥又戴着那副耳环。
耳环再度出现让程生极度的不适应,他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在约会的高级餐厅里粗暴喝令龙玥立刻将耳环摘了,而且永远不能再戴!龙玥惊愕,大羞后便是大怒,不发一语离去。
程生很后悔自己的态度,所以立刻追着龙玥道歉。龙玥没有接受,之后她也不肯见程生。直至昨日,也就是二人预定的订婚宴这日,龙玥倩影一直未出现。
故事到此就真的结束了。我有几个疑问,第一,程生是不是中文系毕业的?第二,他用的香水是什么牌子?第三,他为什么不向龙玥指明耳环的古怪从而减小彼此的误会?
第一个疑问的产生是因为程生的描绘很逼真,简直让人身临其境。但是这完全是题外话,没必要浪费口舌。
第二个疑问则是因为他身上的那股气味是在是让人无法忽视,连我一贯欣赏的梁庸天常用的那种淡雅的古龙水和程生用的一比,都变得俗气起来。
第三个疑问似乎不用他答我也能想到一二,仅管不时将‘耳环有古怪有蹊跷’之类的话放在嘴边,其实程生内心深处是不愿意相信这一点的,更勿论坦然接受了,所以他下意识的选择了自欺欺人的逃避。
我将第一和第三都忽略了,郑重的问程生,“你的香水很好闻,是什么牌子?”
此问题一出,别说程生了,连淡定的精英秘书梁也现出愕然之态。面对两个瞠目结舌男我用眉头紧皱来表示不满,难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还是,很不合时宜?
愕然之后,程生回道,“香水?我不用的。”这个回复成功将‘愕然’转嫁到了我脸上,我转问梁庸天,“你闻见没,程生身上的味道?”
梁庸天看着我,缓缓摇了摇头。
一哟,我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难道最近我过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