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留着几行清晰的脚印,互相叠印着,从门到坛子边上,显然是搬坛子的时候留下的。我踩着脚印而行,来到坛子堆边弯腰抱起一只,沉,再用手指敲了敲,吭吭作响。这就是个土烧的坛子,没什么奇特之处。看来若是有蹊跷,也不在坛子,而在于坛子里装的土上。
轻轻放好坛子退出房间,再来到大殿右边。这里的门匾上是四个字,“连心锁堂”。这个字面意思就不太好理解了……
手下使劲推开门一窥内景,我不由轻轻‘咿’了一声。
2012-8-13 19:50:00
右边房间里装的东西可比左边的丰富多了,主角就是一个个壁龛,四面墙上镶嵌得满满当当。宽一米高两米厚约四十公分,以木制成,做工很精致,架框通体雕着花。壁龛有的是空的,有的则存放着东西。
两样东西。
左边是黑木雕相公,右边是土烧的泡菜坛,不过坛口用泥封了个严实。另有一根细细的青铜链子将这两样看上去风牛马不相及的东西拴在了一起。链子中央还扣着一枚小铜锁,上刻三个字,“连心锁”!
近地面三十公分高处摆放一圈矮台,亦是木制,台面向屋内而斜,中间雕着一个一个圆洞,洞里插着青铜圆锥灯一盏,下细上粗,有的是空的,有的则灌满了油脂,插着棉质灯芯,发出幽蓝的光。我数了数,但凡亮着灯的地方,数目都正对应着墙上的存放木雕和土坛的壁龛之数。
陈枫问我这是什么,我道,“长明灯。”他再问我这代表着什么,我回,“供奉。”
“供奉什么?”陈枫还是没明白过来。
我指了指壁龛,道,“供奉这些‘连心锁’。”我以为他还会继续追问这‘连心锁’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三个字已经在舌尖准备好,却听他若有所思道,“难道这就是那个什么‘连心锁’?”
陈枫话里有话,我不由好奇追问。
原来在我抵达贵州的青年旅馆的前一夜,也就是陈枫和冒充岳玲的‘冒牌木子’魏大小姐与其他驴友情侣们第一次碰面的时候,他们共进了一个愉快的晚餐。席间小美向大家介绍了情寨的一个奇妙之处,那就是,当一对男女倾心相爱时,情寨长老会为这对男女举办一个祈福仪式,为这对情侣乞一枚‘连心锁’,用此锁将两颗心锁在一起。获得祝福的男女会永结同心,不但会一生一世挚爱对方,而且将永远相守寸步不离。
本来这样的祈福仪式只为情寨人而举行,但由于小美闺蜜的鼎力相助,情寨人开始接纳外来客,并为有意愿的情侣举行这样的仪式。
祈福而得的锁将会保留在情寨,以长明灯供奉,世世代代,只要情寨人不死绝,这灯就会一直亮下去,以保佑两个人的爱情长久不衰。
更重要的一点是,所有这些,仪式的举办也好,连心锁的供奉也好,都是情寨人的义务劳动,接受祈福的情侣不用掏一毛钱。
“我以为这只是个传说,”陈枫续道,“想不到真的有这样一枚锁。”
至于祈福仪式是怎样的,小美简略说了一下。先说,举行仪式颇有讲究,要在一个月圆之夜里,然后族中年长者聚集在一起,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圈,一起唱情寨的‘祈福歌’。(听到这里我忍不住点着头,这什么祈福歌我已经有幸听过了,虽然没听懂歌词是什么,调子嘛,也没啥出奇的,不难听而已。)唱完祈福歌,便是仪式最重要的一部分,锁住情人心。
情人心要怎么锁,小美没有交代,也许是她也不知道,更也许是她不愿意让人知道。总之讲完这个时,在座诸位都很激动。
讲完了‘连心锁’的来历,陈枫很认真的看着我,大概在等我对此发表看法。我没有什么看法好发表,我有的,只是一肚子惊疑。
小美的故事可信么?我觉得不可信。但是要让我详述到底哪里有问题,我也说不出来。我只是直觉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所以无法相信陈枫口中描述的那些充满善意和爱心且大公无私愿意免费为我们这些外人祈福的情寨人。
更重要的疑点,便在我们面前,就是这座大宅!
首先,依据我的判断,这不是元家祠堂,因为这里缺少了每一座家族性质的祠堂都该有的功能——历代祖先牌位供奉堂。元家自南宋末年躲到现在,死的人没一千也该有八百了,那么,这么多人的灵牌放哪了?可别说没有啊,甭提汉人了,就是苗人也会在吊脚楼的堂屋中设祖宗灵位每天祭拜呢。
其次,这个起先就给了我恢弘印象的大宅子似乎并没有那么‘恢弘’,三间屋,一大两小,开间总共是5间,进深却只有一榀,这是不合理的。古人造宅,讲究的是四平八稳、长宽适宜,不可相差过大,否则会形成‘窄’势,极坏风水。当年元家人既然能一眼认出此地风水之妙,自然不会在建造祠堂时犯这等低级错误。
再者,最令我生疑的是大宅门口的那对守门塔。守门塔,顾名思义,是防御外侮镇守门户之用。可是第二对塔上图纹寓意则与守门塔原意完全相悖:人身虫尾者单手执矛正对大宅大门,一左一右矛头相对,这不是‘守护’,而是‘看守’。所以第一眼看见那对塔时我就觉得,它们是守门人更是狱卒,正尽心尽职的,防止大宅内的某物逃逸而出。
最后,大殿用途不明。单从四角青铜灯和地上刻饰来看,设四兽守二十八星宫,这儿更像是一个祭祀之所。
我简短将以上想法说与陈枫听,精简话语提炼要点,希望他能全部理解。听后陈枫不语,也不知道明白了几分。
此时我们身处大殿西角的青铜灯附近,那光摇着,将我们的身影照得诡谲,还散发着奇特的油脂香味,让我觉得很不舒服。由于太过空阔,无论我们将声音压得多低,似乎都能引起回音。
默想半天,陈枫突然问我,“你认为这里到底是善地还是恶地?”
对于这个问题,在没到过这个所谓‘祠堂’前,我或许会犹豫。从进寨开始到现在,这里的人的确有些冷淡,但可以用他们很少与外人打交道来解释;小美是有问题的,浩宇的失忆无疑是她下的手,但有可能是被朱珠强迫,老实说这种事并不少见;至于人人都爱男娃娃,这里男人这么罕见,跟大熊猫似的,聊天以男娃娃的长相和体格为中心也不是特别奇怪。
但现在我已经很清楚了,轻而坚定的阵吐出两个字,“恶地!”
“那,岳玲呢?她就,没救了么?”陈枫声音开始颤抖起来,“该怎么救她?”说着他蹲了下来,捧着头哑泣。
我上前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不要紧,先找到人,就有办法救!”
陈枫充满希望的抬眼看我,“你有几分把握?”
默……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我实在是一分把握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救浩宇。
正为难时,陈枫‘唬’地站了起来,抹干眼泪道,“我不会放弃!”
我不知道陈枫到底在族长那遭受了什么挫折,岳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显然陈枫现在不想跟我说,也许是时机不对。此番探查已经告一段落,我向陈枫建议先去与凤卿和霞汇合,再做下一步考虑。
陈枫没有意见,默默跟在我身后。
2012-8-13 19:5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