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神色严肃的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淡定的清隽的瘦和尚,突然想到南迦是不是真打算和素阿姨私奔?难不成我成了那只挥向一对苦命鸳鸯的大棒子?我简直要暴走了……
我忍住了没暴走,就是绕着南迦绕了几个圈子。停下,我问,“南迦师傅,你打算辜负佛祖了么?”跟着在肚子里嘀咕着追了一句,还有我的鸭子……
“阿弥陀佛~”南迦宣了佛号。听在耳里,我爽在心里,这声佛号宣得理直气壮,南迦没有背叛佛祖的打算。跟着,他很长且很深刻的叹了句诗出来,“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别介!别介!”我忙打断了他,“人家是藏传佛教,人跟你不一样!人家可以这么想,你不能!”
“哦?”南迦挑眉,与其说是不解,不如说是不信,“我佛怎样?”
“你佛……咳咳,”我回道,“我佛曰,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我佛还曰,爱生忧生怖……我佛再曰,嗨,总之曰了好多,不管怎么曰,我佛绝对没有支持人妖通婚……”哎呀,一不留神给说漏嘴了。
我立刻清清喉咙,准备打个哈哈混过去,却见南迦神色平静,一点儿吃惊的样子都没有。他不吃惊我还真有点吃惊了,惊完我就问,“难道你已经知道了?”
真难得南迦还能特别镇定的点着光头,到底是佛前拜的时间久了,天下大同妖鬼不惧。我再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出家前。”
“那她是什么妖?”这个很关键,我很想知道。南迦却摇了头说不知道,说素青——好吧,这是素阿姨的名讳,还挺美的——从来没显过原型。我再好奇追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连原型也没见过,总不成素青一说他就信了吧?
“我见过我的前世们……”南迦道,“素青带我看过,用她的方法。她说她世世都在寻我,我们却总是错过。这一世,她总算和我修了缘,却太短。”
“你是因为怕她才出家躲避?”
“不是,”南迦果断摇头,“和她在一起初时快乐,但日子久了,便心生燥烦郁郁难安,但一到佛堂便安和宁静。所以,这是佛祖指点,让我皈依。”
我叹气。南迦的佛性天成,不当和尚太可惜。不知道素青为什么要这么心心念念的追着爱着赶也赶不走的挖佛祖的墙角。“那你知道不知道,她这次来找你是要对你不利?”我问。
南迦依旧摇头,“不知道。”语气依旧很淡定。
“不怕?”我再问。
“生死天注定,”南迦回,“再说我撇下了她皈依佛门,原本就心存歉意。我以为时间会助她疗伤,但躲了她十年,她却从未放弃。所以,若是她因此生怨,要我这条性命,我也无憾,就当还她一份情。”
我想跟他说,他其实世世都死在了素青之手,要还的情分早连本带利还干净了。但看南迦如此悲天悯人,又有些不忍心刺激他,而且,估计我说了他还是一副皮毛不痒的样子跟我回,阿米豆腐,既然素青这一世继续向我索命,那说明前几世我所做的还不够,所以我就再给她便是,这一世情债未清那便等下一世,生生世世,总有清的时候。
可是我等不到下一世,我的鸭子没人照顾可不行。南迦不能出事。
我开始搜肠刮肚的找借口,我得先把南迦带下山去,将他妥妥的藏在老庙里。但是,和尚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见过的和尚都很固执,认死理,动不动就来个,啊,我不如地狱谁入?谁要你入了啊,好好活着不好么?
哎……
我开动了我的三寸勉强不烂之舌,“大师,佛曰众生平等,是吧?”南迦毫不犹豫点头,我续问,“那你觉得用你的无比宝贵的生命来帮一个妖泄愤,值得不值得呢?”
“若是能助她脱离执念折磨,从此一心向善,”南迦道,我越听越虚,果然他后头就跟了个,“那就是值得。”
“可是将来你或许会成为得道高僧,到时受你度化信徒何止千千万啊,要是今天为了一个妖而放弃了你的生命,那那些信徒怎么办?”
我自以为这句劝很有说服力,但是南迦只是微微笑起来,“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众生是众生,一妖也是众生。”
我嚓!
我放弃了,我不擅长动口,我更善于动手,我决定敲晕了他再说。
我指着前方,“大师你看,那是什么?”南迦依言抬头远眺,我脚步一滑绕到他身后准备给他后颈敲上一记。我本是随手一指,却听南迦真的‘咿?’了一声,然后道,“那不是余施主么?”
“唵?”我探头出来查看,“哪?”
“在,”南迦语气有些不确定,“树上……”
我立刻抬头往树上找,心说难道刚才余军一直没走,而是躲在了树上偷听我们的对话?然后我就看见了余军,确切的说,看见了他的一颗头,挂在一株枝叶茂密的大树上,远看上去真像那个树结的一颗大果子。
大果子在眨眼,急速的眨着,然后伸舌舔嘴唇——这是他的习惯,但此时又有不同——那舌头一伸,细细的伸出老长,舌尖还开着岔。
哟呵!我心里暗道,这么几日不见,他妖形已经显了,这不就是只蛇妖么!原来素阿姨是条蛇。
我跳到南迦身前,左手一拦将他护在身后,“小心,大师你躲开点。”
南迦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也没打算找棵树躲起来。高僧就是高僧,一般啥都不怕。于是我往后一靠,南迦果然赶紧后退一步,高僧一般怕女人。
便在此时,余军有了行动,他开始把他的头往下探,脸还是仰着,冲着我们的方向。头下面是脖子,脖子下面是,呃,还是脖子,好长的脖子,一探探下来三尺,就是一个长长的脖子连着头。就在我以为他是不是四肢已经退化的只剩下头和脖子时,余军‘啪嗒’一声,摔在地上。他的手脚都在,就是好像是橡皮做的一般,扭曲瘫软。他以奇异的姿势趴着,一动不动,好似晕了过去。
身后起了风,我及时伸手,拽住了准备越过我前去查探的南迦。
“阿弥陀佛,不知余施主发生什么事了。”南迦也不挣扎,只是道,“让小僧前去看一看吧。”
“他这副模样,你能看出什么?”我道,再不客气,用力将南迦推开,续道,“你在这等着,不要打扰我!”
反手抽出桃木剑,朝余军走了两步,忽然心有所动,回头看着南迦。他果真乖乖呆在原地没动,双目看着我,双手合什,好像在给我加油。
我将剑插入后腰,转而从包中摸出红绳和桃木钉来,用罗盘选了方向,结好绳阵,我冲南迦招手。他走了过来,我指指阵心,“来,在这儿盘个腿,坐一下。”
南迦将僧袍一理,盘膝而坐。我掏出符来,折好,递给南迦,“合在手心,然后请念金刚经。”
南迦敛目静心,开始低声念经。刚念得头一句,妖风突起,继而响起‘唰唰’声,响极,绕着我们而转,初时涩,跟着流畅起来,渐渐连成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