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豆腐!”我合掌向南迦行礼,南迦停了扫把合什还礼,他额头有汗沁出。这样炎热的天,散步都会出身大汗,何况舞着那么大的扫把。我转头看看周围,道,“咿,扫地啊……这里不是很干净么?”
“不扫何以干净?”南迦道。
“是哦……”我找了些废话,想着怎样能不动声色的把白衣女妖这个话题引进来,“你,呃,每天都要扫地?”
“晨扫一次,午扫一次,暮扫一次。”南迦悠然答,似乎对扫地这种事很享受一般,手中依旧不停,‘唰唰’声中走远几步。
我突然起了促狭心,跟在他身后笑道,“佛说,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那么,大净是否会无净呢?”
“阿弥陀佛,”南迦停下扫把,单掌合什一下,然后转身对着我,道,“看来女施主对我佛颇有参悟,善哉善哉!”
惭愧惭愧,参悟的没有,装模作样的有~
“依女施主之前所言,‘大’之一道,在于修,在于缘,”南迦继续道,“修为不足缘分不到,便是小僧这样晨午暮一日三次扫堂,离‘大净’之况,亦相差甚远。”
闻言我点点头,不客气的指出,“看出来了,你修为是不太够……”
南迦不生气,温和而笑,然后低头继续扫地。
他竟然不追问,‘不知女施主何出此言?’,或生气,“不知女施主为何出此言!”,这让我有些挫败感。跟在他身后又走两步,我不依不饶的啰嗦起来,“大师唤我‘女施主’,不似大师的师父那般唤我‘施主’,想来是大师心里仍有男女之防,而缺佛与众生所别之悟。”
我这话真是说到南迦痛处了,估计,他停了扫帚,出了阵神,然后双手合什‘阿弥陀佛’一下,闭眼定住。风走过身边,带起衣襟,他的身体却保持纹丝不动状态。不知多久以后,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善哉善哉’一下,睁开眼来。
“我,随便说说的,”我开口道歉,想不到随便一句话,让南迦产生这么大反应,“大师,请不要往心里去。”
南迦又笑了笑,看来没生气,他淡然道,“若不往心里去,又该往何处去?万物皆由心生,我在心中,心在佛中。”说完继续扫起地来。
啊?这话是个嘛意思来?我发现跟和尚说话真累……眼珠子转转,我想到个说辞,“那么,穿白衣的女子也在大师心中?”
话音未落,南迦好长一声道,“阿~弥~陀~佛~”,停了扫帚转身看着我,神情很是严肃。
那一刻,我想,他会不会举起扫把朝我扑来,一直把我打出庙门外?
要是他这样做了,我一定不跟他争,我走就是,不就是个妖嘛,在这样佛光强盛的地方闹不出什么幺蛾子的。再说那女妖每个星期都会来,大不了下个星期这个时候我再来候着,或收或放,看情势再说……
但南迦比我想象的友善多了,他皱着眉,单掌施礼——我都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向我施合什礼了,出家人讲究真多——,继而道,“女施主果然神通,连南迦俗世之累也通晓,善哉善哉!”
“是……我刚才在庙门外刚好撞见……”这我倒不敢居功,坦白说,“我听见大师的师父对那女子说了句话,心中有些感触而已……”
南迦默然。
我继续,“你师父说,有缘无分对岸不见……”
南迦继续默然。
我继续继续,“但那女子态度非常坚决,回你师父说,缘分可以修的来。”
南迦终于面露苦笑,“痴儿,痴儿!缘起缘灭,皆在佛中!命中注定无缘,便是修破了天也不过是枉费心机而已……”
“她是……?”我伺机发问。
南迦叹气,道,“是小僧俗家妻室。”
咿呀……我叹而无语……
这些妖怪都怎么了?为了爱情赴汤蹈火甘下万丈地狱一只一只前赴后继……
难怪佛劝众生,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僭越了……”我此刻是真心有歉意,一不留神又拱手作揖。
南迦驻扫把而远目,道,“修行在心,她亦在心,心佛合一,万物皆佛,岂独她哉?”
我忍不住伸拳做掌,合什接道,“善哉,善哉!大师有此顿悟,已然离佛不远矣……”
南迦微笑,望我一眼,问,“女施主甚有慧根,可是在家修行的女居士?”
“不是,虽然也修行,不过修的是另一种。”数次言语相逼换来对方和善相待,我不会那么不知趣再出言冒犯,于是客客气气的回答南迦的问话,“道虽不同,理却相通。今天跟大师几句交谈,我收获不少,多谢多谢!”
南迦的佛性和慧根比他师父强了许多,像他这样修行,只要一世便可与佛对话,到时成为莲座下弟子不是难事。啧,有前途……
我忽然想帮他一下,去警告那只妖,不要再来骚扰,但旋即便把这个念头压下。也许这是佛为南迦设的劫,他需要靠自己的力量渡过。过了,便升华了。
不过我这颗八卦的心非常想知道他和妖还是夫妻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奈何南迦没有头发,我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向他索要指甲。缺乏媒介,咱李家的回溯法施不出来,看来只好作罢。
我向南迦道别,得赶紧把鸭子的事情解决了。已经临近午饭时间,我要赶回酒店去吃免费大餐。
南迦送我到门口,帮我拉开寺门。我向他道谢,再玩笑道,“要是山上的和尚像他这样好风度就好。”
“女施主还要上山么?”南迦转问,“是否是女施主所求之事师父没有应允?”
我摇摇头,接着道,“是我的错。这事吧,本来就不太好处理。”
“数年前,有位修行密宗的师兄曾来小寺借宿,”南迦略带惋惜道,“他若是在,或许能为女施主解难。”
密宗的和尚都修法、修结印和咒语,我略有耳闻,他们经常以伏魔捉妖来提升自己修行。和我们也算半个同道中人,要是有这样的和尚帮我打点,符鸭的安全性可以得到大大保障。我不由动心追问,“那他现在呢?”
南迦面有惑色,道,“两日后的一夜师兄外出,无归,一直到现在。”
“是不是赖住宿钱,跑路了?”这是第一个蹦进我脑海的念头,可能我太善于以己度人了。
“女施主有所不知,小寺接待游方僧人并不收取任何费用。”南迦摇头。噢,我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一时忘了……“何况,”南迦再道,“那位师兄的随身物品并未带走。”
我忽而心念一动,问,“这个数年前,到底是几年前?”
南迦想了想,答,“三年前。”
一哟~我心里忍不住冒出这个H市特产,难道那个密宗和尚半夜去了老胡同的老宅?然后被困了?然后……
然后就被我收了……
对头,对头,我记得五鬼中的确有光头和尚!
看来,符鸭这事还是得着落在南迦身上!老天已有安排,注定要他来借此机会修行,他若是能在有生之年将这五鬼全部度化,这可是无量功德一件!
他现在不过三十出头,六十年后也才九十而已,百岁高僧到处都是,此路非常可行。我似乎看见了佛祖坐在莲花宝座上正微笑道,“南迦,孩子,快来吧……”
回神后见南迦面有异色,大概见我无端露牙奸笑而受惊之故。我啪叽一下,再度蹦进寺门内。南迦退了一大步,讶然唤了我一声,“女施主?”
“可不可以请你带我去你那位密宗师兄住过的地方看一看?”我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