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又没有话题可聊了。健哥媳妇冲我笑一下便继续打扫起来,用一块湿抹布擦接待台上那盆塑料花。
我来到沙发区,继续看报纸。
一份报纸看完,健哥媳妇正好过来擦放在茶几上的那盆松树塑料盆景,顺便又送来一个笑。
这两口子,都是爱笑的人……
我歪着头看健哥嫂子擦塑料盆景,一样事物落入我视线,是墙上挂的那副工笔仕女簪花图。刚来的时候我就仔细打量过这幅画,当时觉得这画的风格和旅店的装修风格很不搭,和这些三合板做的家具还有装饰用的塑料制品不同,画,是真正精品。
我转头开始欣赏起来,仕女图线条丰满,面润颚尖,眼神露着妩媚劲儿。我忍不住赞,“这幅画真不错!”
健哥媳妇顺着我的视线看了看,回笑道,“你们城里人喜欢的东西就是跟我们小县城的不一样。”
我挑眉,“这画你不喜欢?”不喜欢干嘛挂在外面?
接下来健哥媳妇的话很好的解答了我的疑惑,她说,“这画是小文拿来的,他说好,非要挂外头,就让他挂了。”
闻言我忍不住起身,来到仕女图前,双手插进兜里,一前一后的踮脚,将画从上到下再好好欣赏了下。
这画,好像有些不同……
若有似无的疑团在我心里飘了几下,小文,小文,你这个老妖精,没事带着幅画到处跑干嘛?
我正在努力捕捉,忽听健哥媳妇说,“哎,对了,你是住209的吧?”
我回头,“是的,怎么?”
“你楼上住了一对儿,头一天来大半夜吵架的,”健哥媳妇皱眉说,“这几天你听见他们有啥动静没?”
我说,没有,然后反问,“怎么?他们还住这么?我以为他们退房了。一开始是很吵,后来就很安静了……”
“没退呢,健哥说,昨天男的又续了一个星期房,然后出门了,后来就再没看见过了……”
我想一想,“也许他回来的时候健哥没注意呢。”
健哥媳妇点了点头,“那也有可能。”
健哥是在十一点左右回到旅店的。补了个觉,他看着精神好很多,见到我在大堂,先和媳妇打了个招呼,便来和我聊天。
我笑眯眯的问,“睡了个舒服的回笼觉吧?”
健哥点头,又摇摇头,“年纪大了,经不起熬。”
我接,“小文在就好了。”
健哥表示赞同,然后转身对柜台那的媳妇说,“我说,小文好几天没露面了吧?你等下去他那瞅一瞅,看看他怎么样了,怎么病得这么没声没息的呢,是不是要去看看大夫?”
健哥媳妇回,“好的啊我等下就去,吃饭的时候也没见他露过面。”
我兴致勃勃,“要不要我陪你?”
“成啊。”健哥插嘴,“反正你也没啥事的样子。”后面这句是对我说的。
健哥媳妇心思显然没在这,待闲聊告一段落,她小声把健哥叫到一边。我隐约听见她说,“早上……胖婶……闹鬼……”
听完,健哥眉头一皱刚要发怒,转眼看见我,便把自己的脾气压了下来,低声嘱托自家媳妇道,“莫名其妙!你别跟着瞎掺和!”
吃过中饭,我回房眯盹。一眯眯了两个小时,神清气爽,连热也不觉得了。
下楼来,健哥趴在桌上打瞌睡。我轻轻路过,走到大门口,想一想,回身轻手轻脚来到健哥身边。见他白T恤上落了几根短发,遂轻轻捻起。
出门,找到之前瞎逛时看见的香烛店,带着一包香返回旅店。健哥还在睡着。我顺手把桌上一次性打火机牵走。
回了房,封了门,点了香,四处瞅瞅,没地方可插,我抓抓脑袋,从卫生间里取了肥皂搁在地上,把点燃的三支香插进肥皂里,拍拍手脱鞋上床。
盘腿,点燃符与头发,念咒的时候想,就去20年前看看吧……
睁眼,已置身于20年前的县城。
时间是1979年,县城已经初具规模,地平整,路也规制。我在街上随便走了走,从街头走到街尾,没花多长时间。
然后,我看见了小文。
这让我有些惊讶,我进入的是健哥的过去,怎么这么快就遇见小文了?难道小文在20年前就到了这里?
20年前的小文,样子丝毫没变,除了身上的穿着以外——20年的时光,对妖来说,简直也就是弹指一挥间而已。他没有戴眼镜,但依旧头发耷拉胡须拉杂,靠在一个不起眼的墙角,脸上,是一副很落寞的神态。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瞧见一扇低矮的木门。
门里有什么?我有些好奇,于是在小文身边停下,找了个台阶坐好,托着脸,和小文一起等。
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在我开始觉得无聊的时候,门开了,走出来一个面目清秀的小男孩,约莫七八岁。这眉眼,这神态,我敢百分之百断定,他是幼年的健哥。
小文,果然还是冲健哥来的……
幼年健哥一身白衬衣蓝布裤,扎着红领巾,斜身背着一个军绿色帆布书包,看样子是要去上学。他出门后翻身将门扣好,迈着大步子昂首挺胸路过我们。
在健哥刚刚迈出门的时候,小文猛然低下了头,一副不欲被人看见的模样,跟着偷眼看着小健哥,待他路过后,小文才侧头,目光锁定,尽情的追随着健哥的身影。他的眼神很奇怪,假如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温柔!
小健哥在前头走着,小文远远的辍着,我则满腹狐疑的走在小文旁边,直到小健哥拐进县城小学。
小文停在小学门口,身边陆续有孩子经过我们身边,都是和小健哥一样的神气一样的装扮。稍后,上课铃响了两次,一些落后了的孩子们纷纷奔跑起来。铃音尚未完全停止,外面已经空无一人,旋即,一声声‘老师好’并不怎么齐整的陆续从一间间教室里传了出来。
小文只是专注的盯着那间属于小健哥的教室,盯了至少三分钟,他才转身慢慢离开。
我看看渐渐归寂的校园,再看看小文,慢跑两步跟了上去。
小文连走路的姿势都没有变,双手插兜,低头弓腰,目不斜视。我跟在他身后,路过良田数亩,来到一栋孤立的独栋小楼跟前。小文掏出钥匙开门,然后将门关在身后。
我很想进去看看究竟,可惜这里显然是小文的地盘,健哥没有来过,所以我也进不去。
等了一阵,百无聊赖,索性离开小楼到别处转了转。
一转就转到中午时分,放学铃伴随着孩子们的欢呼远远传来。我返回学校门口蹲守,没多久便看见背着书包的小健哥。他正在和几个朋友争论着什么,边跑边跳,还不时做着手势。我四周望望,果然看见小文靠在墙角,依旧双手插兜,默默注视着小健哥。
我跟着跟着小健哥的小文,又回到了小健哥的家门口。
小健哥开门进屋,我决定跟进去看看。但不管怎么看,这都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而已,没有什么异常。为什么小文对他这么有兴趣呢?
看样子,这个问题得由小文亲自来告诉我了。
我收法睁眼,顺势往后一倒仰面躺在床上,然后舒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窗外夜色已深,我看看表,已经是子夜时分。我稍作收拾,便和衣躺下。眼刚闭上,又起身,到房门口撤了封门诀。